叶白在飞云城里的酒楼点了一桌子的菜,还包括一壶上好的佳酿。
叶白所在的酒楼正是秦楼月上一次包下的。这一次,叶白自然没有学秦楼月把酒楼包下来,而只挑了一个清静的靠窗角落坐下。不过因为眼下时间确实有些晚了,所以周围的人也不多,只是三三两两零散坐着,孤单的享用自己的东西。
桌上的菜刚上,还热腾腾的,正冒香气;叶白却没有半点动筷的欲望,而只一手转着要来的骰子,一手提着酒壶向酒杯中倒酒。
酒液满过杯沿一线,叶白端起泼了。
继而,他再倒酒,酒液再满过杯沿一线。
叶白又泼了。
而当他要泼去第三杯盛得满满当当的酒杯时,一只手凭空出现,按在了他的手腕上。
手中酒杯中的酒轻轻晃出了一个圈,却并没有溢出来。叶白看了那只突然出现的漂亮手掌一眼,继而放下酒杯,抬起头来:
“秦楼月。”
披着大氅,站在叶白面前的秦楼月微笑着,是越发的俊逸不凡:“我在底下见了少城主……少城主不介意秦某坐下来罢?”
叶白没有说话。
秦楼月已经坐了下来。坐下来后,他看了看还在叶白手中转悠着的骰子,再扫一眼桌侧那一道淡淡的水痕,眼神不觉深了一些。随后,他玩笑道:
“少城主在这里借酒浇愁?”
“你要走了?”叶白不答反问。
“待会。”秦楼月淡淡的笑着,“我出来也快一个月了,自然得走了。”
“嗯。”叶白应了一声。
桌上有两个酒杯,秦楼月也就自己动手拿了一个倒上半杯酒,凑到唇边抿了一口:“往后少城主若去了秦某的地盘,不妨去天下宫看看,也好让秦某略尽地主之谊。”
“不会太久。”叶白平静道。然后,他想了想,再开口,“天下宫不错。”
秦楼月淡笑着,却没有开口,因为面前的人还有话没有说完。
叶白确实有话没有说完。他只略顿了顿,就继续道:“我不会去。”
——天下宫不错。
——但我不会去。
秦楼月哑然而笑。眼中却渐渐泛起了些缅怀之色,他道:“少城主若不愿去……若不愿去,倒也好。”
叶白又开始提壶倒酒。
这次,秦楼月没有制止,而是看着叶白一杯一杯的倒,然后再一杯一杯的泼,直到旁边那一小溜的湿痕已经变成了长长一道为止。
秦楼月开了口:“少城主在决定什么事情?”
“嗯。”叶白应了一声,随后,他道,“我告诉自己,如果酒杯里的酒始终满一分不洒,手里的骰子一直转到六,就去见他。”
秦楼月没有问‘他’是谁,他只是笑着,眉间有明朗之色:“少城主多此一举了。”
叶白握着骰子一直微动的手停了下来,继而,他点了点头,也不偏头看上一眼,只手掌一合一张,其中的骰子就已经尽数化为白色细粉。
然后,他道:
“是,我一开始就决定了。”
言罢,叶白不再理会秦楼月,起身就下了楼。
秦楼月依旧坐在原位。他想起了许久以前的发生过的一件事。
那时候,天下宫刚刚起步,不过是江湖中随处可见的三流帮派。但他却被连番的成功冲昏了头脑,不慎得罪了另一个二流的帮派,不止自己被人给扣了,对方还提出比斗……一个炼神的强者和一个最高也只有炼血阶段的小帮派里的任意一人比斗。
秦楼月微笑着,他的指腹擦过了面前酒杯那不是太细滑的边沿。
然后呢?秦楼月再回想着。
然后,他记得就是当时的自己听见了这条件,也忍不住笑了。可是后来……
可是后来,叶白来了。
叶白胜了。
中间还发生过什么,时间太久,秦楼月已经记不大的了。他只记得,自己在回去后的某一天里,偶然听人提到,接到他被困消息的那一日,叶白正是在某家酒肆里,一遍一遍的倒酒,一遍一遍的转着骰子,然后提了剑,赶着去赴一场比斗。
一场十死无生的比斗。
所以……真叫人怀念,不是么?
秦楼月微笑着,收回了一直流连在杯沿的手指,起身离去,不曾回头,亦不曾停顿。
一如从前。
叶白回到了城主府。
主院的书房里还亮着灯火,叶白便叩了叩门。
“进来。”闻人君的声音自里头传出。
叶白推门走了进去。
闻人君正在处理公务。见叶白进来了,他搁下笔,道:“有事?”
叶白走到了闻人君面前,然后,他点了点头。
“什么事?”闻人君随口问,继而带着淡笑道,“先坐下吧。”
叶白没有坐下。他看着闻人君,很仔细,仿佛要把对方每一点样子都牢牢记在心里。接着,叶白开口,没有丝毫转弯:
“我去问过了之前来主院里的大夫。”
闻人君面上的笑意淡了些。
叶白继续开口,语气平静:“他说你忧思过重,恐怕福寿不永。”
闻人君敛了笑容。片刻,他淡淡道:“生死由命,如此而已。”
叶白沉默了一会。随后,他问了一个问题,一个他之前已经问过的问题:
——“你有喜欢的人了?”
这句话,闻人君短短时间内听了两次。所以,他也在短短时间内回答两次。
他回答:“是。”
叶白没有说话。
立在书桌旁的灯火仿佛经了风,轻轻摇晃起来。
好一会,叶白才再次开口,声音似乎哑了些,但再仔细听,却又和寻常一样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我和他很像。”
不是疑问句。闻人君一开始其实并没有回答的打算的,然后或许是真的想得太久想得太累,他最终还是开了口:“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