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嗣源这么说了,存勖此番出征确然勇猛可嘉,本帅就将这攻城的头功记在你的名下,你需恪忌焦躁,日后再夺奇功!”
李克用尾音刚落,李存勖立即起身对众人拱手一揖,虽满口谦虚推让,脸上的笑,却像敲碎了染坊的颜料罐子,灿烂的叫人无法入眼。
安重诲嘬着牙花子打量满屋诸人的神情各异,见仍是唯李嗣源一人,始终垂着眉睫捻盏漫呷,仿佛刚打完的这轰轰烈烈的一仗同他没半文钱干系。
嗯,佛家所云的九注心已达专注一趣之境,说的也就是他眼下这样的境界了罢。
安重诲不得由衷钦服,李嗣源此生多半会赢,赢的其实也正是他这个安若泰山的心态。
将一众新鲜马屁照单收妥,李存勖终于抽出空,将目光转到对面喝茶的李嗣源身上。
见李嗣源一脸的沉静悠然,李存勖黝黑的脸上嘴角抽动,露出几颗醒目的白牙。向着李嗣源端走近几步,端出一副亲切模样,笑道:“我听闻嗣源此番去东京,收获颇不小,不知劝说刘鄩的结果如何?”
众将皆知李嗣源此番入东京,主要目的便是说降刘鄩。而大军前日刚收到探马来报,刘鄩亲帅大军前来夺城的消息眼下早已传遍全军,李嗣源说降结果不用问自然已经知晓。
李存勖多此一问的目的也再明白不过,无非是当着众将的面,给李嗣源一个难堪。
旁边坐着的安重诲先皱了下眉,欲开口时,却听李嗣源放下了手中茶盏,转脸看过去,见他已缓缓起身,却没理会眼前的李存勖,而是向着上座的李克用拱了拱手:“嗣源此番确没能劝降刘将军,愿领罚!”
李存勖没想到李嗣源竟主动认罚,黑脸白牙亮了亮,正欲开口,李克用却先他一步说道:“嗣源虽未劝降刘将军,但另立了旁功,而且功远大于失,本帅非但不罚,还要另行封赏。”
李嗣源微垂眉睫,恭敬道:“谢义父体恤。”
对于李嗣源的大功,李存勖其实也早有听闻,眼下听李克用已这么说,知道这一局将不住他,便又露出个玩味的浅笑,更近一步道:“我这儿倒是听了个颇新鲜的事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说话间,李存勖故意挨近李嗣源耳侧,端的模样是要同他说耳语,可吐出的声却是全大殿都听得清楚:“我听闻嗣源这些日在东京,虽没劝降刘鄩,过的却十分惬意,好像得遇了位难得一见的美娇娘,竟连那块随身的玉珏,都做信物赠与佳人,不知可有此事?”
众人闻言,目光齐刷刷向李嗣源腰间玉带看过去。
在场但凡有点年纪的老将军,皆知李嗣源是李克用抱养的义子。当初李克用将尚在襁褓中的李嗣源抱回府中时,包裹着李嗣源的小被中便塞着块罕见的血珀玉珏,这块玉珏日后便成了李嗣源身世的唯一证物,自李嗣源年幼记事起,玉珏便从不曾离过身。
众人见那血珀玉珏竟当真不见了踪迹,殿内立刻一片嗡声窃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