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重诲紧皱双眉,抬头看了他一眼。欲开口,却见李嗣源仍笔走流云,又见他因写的认真而眉心紧蹙,便只得先将腹中的话先忍下来,只待他写完。
终于,李嗣源手腕轻轻抬起,将笔搁在山形架上,等待纸上的字迹慢慢晾干。
春池携着提梁壶进来,轻轻放在坐榻旁的竹席上,又悄声退了出去,安重诲调了两盏茶沫并缓缓地注了水,将其中一盏放在李嗣源面前,神色肃然道:“今日在二郎庙,你真的看见屈稼了?”
李嗣源将已干透的白宣折好,点了下头:“屈稼就立在武将的末位,位置极其隐蔽,且他一直垂着头脸,恐也是防着咱们的人瞧见。但我确定无疑,那人定是顶替刘鄩在黄河渡口镇守的屈稼!”
安重诲没见过屈稼,自然也不好说什么,思量间又给李嗣源斟了斟茶。
李嗣源端起杯呷了一口,继续道:“你没认出来他自然正常,我当初带兵镇守西川时,也只与他匆匆见过一面,那时候,他还是刘鄩的副将。此番刘鄩回京,镇守黄河渡口的主帅就由他暂代。
这次虽然不知朱友贞为何连他也一并召回来,但他回东京,必定是严密隐瞒了行程,否则咱们的探马不可能没有一点消息。”
安重诲道:“照你方才的分析,如果当真是屈稼被梁帝秘密召回京内,今日这样的场合必定也不会使他露面,我看极有可能是屈稼私下隐了身份,我看那朱友贞或许未必有这样缜密的心思。”
李嗣源赞同地点了下头,道:“不论怎样,屈稼回京对咱们却是个绝佳的机会!”
安重诲也点头道:“渡口无主将镇守,便是一盘散沙,对待阵已久的大将军而言,绝对是天赐良机的渡河机会,只是眼下……”说至此,安重诲掐着指头算了算,皱眉道:“距离彻底度过主汛期还有一个月,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李嗣源已将写好的信笺卷成一根细细的纸卷,塞进一枚极其袖珍的小竹管内,用蜡将竹管的口仔细封好,道:“先不管了,这个机会绝对不容错失,先将这个消息告知义父,他自然会想办法。”
说完,李嗣源起身走至窗边,推开窗棂,用手埙吹出两声短一声长的悠扬音质。
只待了片刻,远远的天际仿佛有颗雪亮星子闪动了一下,紧接着,那星子以极快一晃,霎时便已飞至近前,最终在客栈的上空盘旋了半个完美的弧线,俯冲而下,扑棱着宽大的白翎,稳稳地落在李嗣源的手臂上。
李嗣源伸手抚摸着雪色白雕顺滑如缎的羽毛,将手中备好的肉干喂给它。
白雕尖锐的喙将肉干撕开吞了下去,并用头顶在李嗣源的手心亲昵地蹭了几下。
安重诲也来到了窗前,看见这一幕,啧啧道:“我实在想不明白,一只鸟的智商能高到哪去?看你那表情,还以为迦楼罗当真同你感情多厚重,它不过学了些取巧的行径,为的是跟你多要些吃的罢了。”
安重诲话刚说完,李嗣源还未及开口,却见那白雕突然转回头,一对锋利的眼睛紧紧盯着安重诲,突然张开尖利如锋的喙,扑棱着翅膀冲着他竭厉大叫起来。
这次连李嗣源也忍不住浅笑调侃:“你还敢多嘴!且不说万物皆有灵性,就瞧你如今混的这步田地,连只鸟都厌弃你。”说笑间,已经将那细细的竹筒牢牢绑在了迦楼罗的脚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