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大同边关外的蒙古军帐中,又一只精美的瓷器被摔了个粉碎。四下几个伺候的侍卫尽皆拜倒,大气儿不敢出一声。
“反了,真是反了!好胆,真真好胆!”火筛浑身杀气四溢,须发戟张的怒喝道。
在他前面,一溜儿四五具尸体排开,浑身上下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死状凄惨至极。
巴穆尔、固伦哀等人亦是满面愁容,垂手而立,全无先前那般狂嚣模样。
“这是第几次了?啊?你们一再跟本汗说要怀柔要怀柔,这就是怀柔给本汗的回报?去,召集兵马,给本汗杀!但有抗拒者,尽斩之!”火筛怒声咆哮着。
这也真是怨不得他抓狂,从上次听闻流言至今日,已然又过去三天了。但正是这三天的时间,流言事件不见有多少缓和,反倒是更加喧嚣尘上,愈演愈烈了。
接连两天来,竟有三四队下去征粮的小队遇到了抵抗。甚至从昨日起,终于出现了死伤了都。这让一向自大惯了的火筛如何能忍?
“塔布囊,是不是再斟酌斟酌?或许都是些马匪作乱,与他人无干……”巴穆尔壮着胆子小声劝道,脸上满是苦涩之色。
依着他以前的脾气,早跳起来喊打喊杀了。可眼下,他还真是没那底气了。火筛整日都在军帐中或许不知道,可是他们这些下面的人却是清楚,这几天以来,原本聚集在河套的众多部落,已经足足少了两成还多。
而与此同时,整个聚集地都在氤氲着一股躁动的情绪,如同一个巨大的火药桶一般,稍有不慎,便可能砰的爆炸开来。就像这些被杀死的小队,就是彻底爆发的前兆。这种时候,谁敢冒这个险?那一个不好,可真是会粉身碎骨的。
那些个牧民平日里或许在他们眼里,跟放牧的牛羊没什么两样。但是一旦抱起团来,那股汹汹民意,绝不是区区一个蒙郭勒津部能承受的下的。
“斟酌?斟酌什么?还要斟酌什么?!马匪?好啊,那你们就去给本汗将那些卑贱的杂种都杀死!用他们的血,洗去我蒙郭勒津部的耻辱!可你们呢,又做了什么?这,就是你们给我的答案?”
火筛腥红的眼睛盯着巴穆尔,指着地上的尸首冷笑。巴穆尔低头不敢再说,火筛深深吸口气,将狂怒的情绪稍稍压制下,冷笑道:“马匪,嘿,好一个马匪!你们跟本汗说,那真的是马匪吗?”
巴穆尔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接腔。他们当然清楚这跟马匪无关,可问题是如果真照实说的话,难不成真要他们去对那些部落开刀吗?那绝对是要出大乱子的!
火筛冷冷的扫视着他们,良久,才哼了一声,微微闭了闭眼,似自言自语又似讲述般的淡然道:“先是流言四起,后又是暴力抗拒,这分明是明人的细作作祟!你们这些废物却迟迟未能察觉,直到局势一致于此。”
他冷冷的说着,语声中满满的愤怒和杀意。巴穆尔几个激灵灵打个冷颤,相互偷偷互望一眼,暗道,感情您知道啊。那您还要我们去对付那些族人干吗,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怎么?觉得我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你们去问罪那些个部落?”似乎是察觉了几人的心思,火筛话头一转,冷然问道。
巴穆尔几人面面相觑,终是咬牙点点头。
火筛眼底闪过一抹深深的失望,恨其不争的长吸口气,冷冷的道:“我们是什么人?”
巴穆尔等人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火筛似乎并不需要他们的回答,而是接着自说自顾道:“我们是蒙郭勒津部,是我大蒙古最强大的部落之一。本汗乃是火筛,伟大的脱罗干之子,成吉思汗后裔的塔布囊,蒙郭勒津部的汗!吾之威名,岂容亵渎!无知贱民,竟胆敢杀死我的勇士,忤逆我的意志,若不惩之,还有何面目也?尔等皆我部悍勇,今承此辱,若不以血洗之,更有何资格为我所属,更有何资格再配称蒙郭勒津之勇士?”
他越说声音越大,及至最后,已是如同怒吼一般。巴穆尔四人听的面红耳赤,胸膛急遽起伏,渐渐的血脉贲张,一股血煞之气蒸腾而起,直恨不得纵声长啸,以发泄胸中那股戾气。
“杀!杀!杀!此辱当以血洗之!”气机牵引之下,四人几乎不约而同的长声大叫起来。个个眼珠子血红,再不复之前颓丧模样。
火筛眼底闪过欣慰之色,看着几人争先恐后的请令出战,反倒是平复下来。他又岂是真的无脑之辈?若真那样,也做不到一部之汗的这个位子上了。
前番半真半假的一番发作,不过是敏锐的察觉到几人的退缩,这才不得不以此来激发而已。于他而言,便是真的两阵之间战败也不怕,大不了重头再来就是。
但是,如果自己的部署失去了那份血勇和悍不畏死的血性,那才是真的万事皆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