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兰薇心急火燎地到了宣室殿、强定心神地说完此事之后,霍祁“哦”了一声,道:“听说了……”
连带着见了她的字条后同样急赶而来的楚宣也是一脸无奈:“我接着写下一话去了。”
看着霍祁的从容不迫,席兰薇心中的紧张也舒缓了些,静了一静,问他:“陛下打算如何?”
霍祁一笑,翻出那本关于此事的奏章,草草地又读了一遍,道:“姜渝是姜榷的次子,在嫡长子死后,姜家也就以他为长了。此次他若谋反,就绝不仅是淮东一地。”
还得算上淮北和淮西的那两位。
席兰薇心中便又一紧:“所以……”
霍祁反问她:“还能如何?”
如若兵来,就只能将挡了。
她的气息沉了下去,掂量着此事,觉得如此一战,又难免有百姓伤亡。但若不战,就得连带着放过张家、任由着张家再次积累起自己的势力。那么有朝一日,日后的帝王与张家也还是会有一战的,死去的人未必会比此次少,而且……局面兴许不如此次有把握。
沉吟少顷,她点了点头,轻言着,只劝了一句:“陛下谨慎行事。”
她想着,张家答应把庶女许给姜渝、姜渝便答应动兵,可见除却想算“旧账”以外,野心更是显而易见的。若非被野心迷惑,他大约不会这么铤而走险,守着那一方封地,锦衣玉食的不是很好?
冲着皇位而来,只怕行事会更狠戾些。她揣着这样的担忧,将想法说与霍祁听了,霍祁想了想,却一笑道:“朕和你想得相反。朕觉得,野心,他大约是有的,但主要还是为了算旧账。”
她一愣,不太明白他为何会这样反着想。
“是你让朕觉得,任何细节之处,都不是平白出现的。”他缓而道,“你先前说,采选之时,张家安排人先发落了她出去?”
席兰薇点头。
“彼时朕刚开始查张家,张家尚存侥幸,就连这采选……提议之人似也是和张家有些联系的。”他一哂,停顿了一瞬又续言说,“所以或多或少……张家那时还是动了再送女子入宫为妃、争宠的心思的,比起旁人,自是这和张家沾亲的更可靠。但又突然打发她出去……”
他斟酌须臾,心中复又将来龙去脉掂量了一番,继而又说:“相较于张家安排她去与姜渝结姻、以皇位引诱姜渝造反,是不是更像她与姜渝早就有情在先,张家只是在那时恰好察觉了此事,便赶紧转了局、另行安排。”
好像……确实更说得通?
席兰薇垂眸思索着,来来回回地去想两种原因,不敢轻言那种更可信。但不管是哪一种,这一战只怕都避不了了。
姜家三子联手谋反的事没有拖太久,三人集结兵马,直接尊了姜渝为帝,立国号为“延”。
不同于霍祯谋反时打了“清君侧”的旗号,虽也是要夺帝位,但并不打算“改朝换代”。姜家本就是异姓藩王,若得天下,自然是要改国号的。
只是……这是不是太心急了点。眼下可不是人人痛骂暴君的乱世,虽则南方蝗灾弄得当地百姓叫苦连天,可盛世之相并未如何受损,此时直接称帝,真是忒有信心了。
朝中自要派兵去弭平叛乱,这一回,皇帝派了大将军去。
“我知道你又要说你父亲年纪大了……”霍祁迎着席兰薇的怒目,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听我说,你父亲是征战了一辈子的人,这几年天下太平,他反倒觉得一切无趣。上回二弟谋反,他便主动请了命,我顾及你的想法没让他去,他很是烦闷了一阵子。”
他说得平缓而认真,深入寒潭的双眸中带着不容质询的威严,却又并不让她害怕。
安静地对视中,席兰薇没由来地静下了心、接受了他这般安排,甚至打从心底觉得……他这么做是对的。
没有战争的日子,父亲委实是过得不高兴的。虽是危险难免,但若不让他过这个瘾……她也担心他闷得身体不济。
再者,这一战也没有那么危险,于父亲来说就是小菜一碟,让他去舒这口气,再合适不过。
“人各有志。”霍祁颔首而笑,“你希望你父亲平安,自是孝顺,无可厚非,但他想的可未必是这些。”
她点点头,贝齿轻轻一咬下唇又很快松开,浅抿着笑意道:“是,人各有志,谁也别逆了谁的心思为好。”
除却军中与朝廷的正常通信外,为了不让席兰薇担心,霍祁用了个从前没用过的法子增加朝中与军中的沟通。
游侠。
自然还要多谢楚宣,这是霍祁手中不可能掌握的人脉,还是他以“燕东侠”的身份召集各方侠士,将各处城池就此串了起来、每一处均有人候着,传信很快。
在一日日禀报军中无事间,楚宣带了另一个消息来:“有人为谋反的事不高兴了。”
乍一听很正常,谋反么……但凡想得明白的人都不会喜欢,一则因为总难免伤及无辜,二则,眼下朝政也清明,谋反实在名不正言不顺。
自知必定另有隐情,席兰薇未及多作追问,楚宣已然续道:“贺家不高兴了。”
“噗……”霍祁十分失态地没忍住口中的茶水,之后执起帕子擦着嘴也顾不得仪态如何,只不解地追问,“他们干什么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