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吩咐宫人备水来。少顷,有宫女端了只盛水的白瓷碗。瓷碗搁在案上,宫女施礼退去。众人瞩目间,皇帝轻挽了衣袖,袁叙行上前去,持着银针轻轻一刺,鲜血滴入,在洁白的瓷色上落下一枚殷红。
“妍妃。”皇帝看向席兰薇,她怔了怔,连连摇头,不住地向后缩着:“不要……”
袁叙不作声地上了前,挡在她身后,让她无处可退。
皇帝亲手端起瓷碗来递到她面前,有宫女行上前来,手持着银针,小心地将孩子的手从襁褓中取了出来。
那宫女的手轻执着她的小手,另一手持着银针,面无表情地刺了下去。
只在针头触及皮肤前的一瞬稍稍一歪,针尖刺入她托在孩子小手下的指肚上。
又一滴殷红的鲜血落入水中。
那宫女站起身,广袖即覆住双手,恭敬一福退到一旁。
皇帝与席兰薇一同看向碗中能融到一起才奇怪呢。
一时有嫔妃难免好奇,这孩子被扎了一下,怎的半点哭声都没有。又眼见皇帝就在旁边,无论是妍妃还是那御前宫女,都断无可能当面作假。只得相信,大约只是睡得太熟、扎得那一下又起落太快吧。
“席兰薇……”皇帝喉中逼出了三个字,森冷至极,面色阴沉得可怕。
旁人看不到碗中如何都能猜到,这必定是……两滴血没能融到一起去。
“陛下……”席兰薇花容失色,恍惚地摇着头,往后跌了一步,面色苍白地凝视着水中的两滴血珠,满是不可置信,“不可能……这孩子是陛下的……是陛下的!”
说得有些声嘶,听上去,就如同垂死挣扎。
众人各自静默着,漠视着这一度宠冠六宫的人被逼到将近崩溃的样子。她仍紧搂着怀中的孩子,又控制着适当的力度,始终没把她惊醒。
“不可能……”她几乎要哭出来,乞求地看向皇帝,皇帝却毫无怜惜之意。
“水……水有问题……”她忽而道。目光有些涣散,看上去疯疯癫癫的。引得一众嫔妃中,轻笑蔑然的有、哀声叹息的也有。
有人觉得她这副样子可怜,也有人觉得……这是活该。
都听说皇帝早给这孩子赐了药,她却不肯喝,硬要生下来。
她试着上前了一步,皇帝未有反应。她便又继续走上前去,踉踉跄跄的,走到那搁着瓷碗的案边。
“孩子……是陛下的……”她执拗地念叨着,似乎已全然不受控制。跪坐下去,她将孩子放在膝上搁好,手中执起银针,在纤细的食指上一针刺下。
再一滴血低下,落在方才那两滴旁边,静静停住。
“呵……”一声哑笑出喉,席兰薇抬头看向霍祁,目光凝滞在他森寒分明的侧脸上,“陛下觉得自己不是这孩子的父亲,也觉得臣妾不是这孩子的母亲么……”
众人一哑,皇帝神色一震。生生滞了一滞才缓缓转过头去,目光落在那瓷碗里,继而惊得面色发白。
竟真是水有问题?
看着皇帝的神色,满座讶然。
“你……”好似尚未回过神来,皇帝不知该说什么。
定了定神,他狠然道:“谁备的水!”
安静中,众人自然而然地将目光都投向了方才端水的那宫女。眼瞧着是御前的人,暗忖这搞不好又是一场大戏。
把手伸到御前去,可是不容易。
“陛下恕罪……”那宫女蓦地一拜,叩首道,“奴婢、奴婢只是端水而已……起先确该是奴婢备水,但、但白婕妤差了人说……只怕妍妃娘娘早有准备,便去旁边的怡息宫盛了水来。”
果然,景妃果然是会把旁人推在前面的。
白婕妤慌张跪倒,惧意分明,连忙解释:“陛下容禀……臣妾断无害妍妃娘娘的心,是昨晚……有悦欣殿的宫人悄悄到臣妾宫里递了信,说妍妃会在验亲的水中动手脚、瞒天过海。臣妾想着无论可信与否,谨慎些总是对的,这才让人去怡息宫备水来……”
席兰薇凝眸于她,觉得真假难辨。景妃……倒也是善于把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外加白婕妤一向不怎么理事,也许当真只是被她利用、而非有心帮她做事。
“还有谁经手过……”她冷然道,目光划过白婕妤,又停在那宫女身上,“谁经手过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