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兰薇仍是在门口愣了一阵子,终于回过神来,眉目低垂颔首福身,道了一声:“楚公子。”
诚不该她向他见礼,这礼算是谢他救命之恩。再者……此前纵是料想会在宫中再见,她也只以为是仍如先前那般,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哪知竟是这样堂而皇之地住在宫里养伤,谁知他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满含疑惑地侧首望向霍祁,询问之意分明。霍祁略一笑,轻揽着她往里走去,低声道:“慢慢说给你。”
走得近了,席兰薇方看见楚宣榻上的“壮观”景象。
宣纸本册占了半边的位置,榻中央支了小桌,桌上文房四宝齐备,他还在不停地写着。
在写什么?
席兰薇虽是好奇却未直接发问,等着霍祁先开口。
霍祁将他手边刚写就的两页纸拿起来,扫了一眼,露了笑意:“很全。”顿了一顿,又如实道,“比禁军都尉府顶用多了。”
“那帮废物……”提及此,楚宣仍忍不住蔑笑,冷哼一声,把笔搁下,目光停在席兰薇面上,“陛下是想告诉她?”
“没有必要瞒她了。”霍祁略一颔首,“你连她的命都救了,还让她怎么信你是越辽王的人?”
接下来的事,便让席兰薇十分惊诧。
四年前,皇帝初继位的时候,似乎一切都很平静,实则各方暗潮皆在涌动。
彼时沈宁刚当上禁军都尉府指挥使,接了道密令,往越辽走了一趟。
并没有查出什么想要的结果,倒也恰好如料。
“找一些人,潜到二弟身边去。”这是霍祁想出的法子,寻一些功夫足够好、心思缜密而又对朝廷足够忠心的人,派到霍祯身边。
沈宁人脉不少,心中人选也不少。拟了名单呈上,很快安排妥当。
仅在一夜之间,一众密探往越辽而去,在之后的数月中,以各样的身份拜在越辽王门下,身居各职,仿若一张大网覆在越辽之上。
而后自然也非一路顺风,霍祯到底不傻,细作么……总有些会露出马脚的地方。且这些人纵使忠心,也难免有几个因为各样原因而叛变的,被查出的不是没有。所幸沈宁的安排也留了退路,这些人即便叛变,能“如实”供出的也只是皇帝在监视众位藩王,越辽王并不知皇帝在格外查他。
一年半后,这张大网被捅得千疮百孔,皇帝能收到的禀报越来越少,却并不为此心急。
因为在这张大网之外,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你不必告诉我是谁,也不得让旁人知道。”霍祁思量着,面色格外阴沉,“你我都有本不该信却信了的人。”
不知那些被越辽王查出的密探中,有多少是因为自己人透了风声。
“他该做什么,你去安排一次,便不再多联系;查到什么,让他单向禀来,如无意外,朕不额外下其他旨意。”
这便是最危险也最稳妥的一个法子。连他自己也不知此人是谁、没有其他安排,旁人很难知情,霍祯就又少了一个查出他的可能。举国上下,只有沈宁一个人真正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便是楚宣了。
席兰薇听得讶了又讶,愣了许久,仍是愕然不减:“可你……你行刺过。”
她第一次见到楚宣,就是因为他在宣室殿行刺。不仅如此,上一世时,楚宣还因为这次行刺的失败命丧宣室殿。
“那是我们的疏忽。”楚宣短促一笑,“为了得越辽王器重,故而安排了我与沈宁的远亲关系,让他觉得我定能套出许多话来。他倒是比我们想得阴毒些……竟让我来行刺。”
及此,席兰薇细一思索,恍然大悟。
安排楚宣行刺霍祁,如成,则皇位换人来坐,皇帝无子,最有胜算的便是霍祯这个与皇帝一母所出、同为先帝嫡子的藩王;如不成,楚宣与沈宁是血亲、且是受沈宁举荐入的禁军都尉府,沈宁必受牵连,由此可除霍祁的左膀右臂。
“那你……”席兰薇冷气倒抽那次楚宣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且在她上一世的时候,他的的确确就这么死了。
手心觉得不适,手指触过去一探,她才觉出自己已经出了一手的冷汗。思了一思,压着心惊又道:“可你……若是当真死在宣室殿,还是会牵连沈宁啊……”
因为皇帝并不知他身份……可上一世,也确实未见沈宁受牵连。
这就涉及到保险起见而涉及的最后一道安排了。
此事还是沈宁建议的,政局万变,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一直忠心包括他自己。便让霍祁另给了楚宣一封密信,信中内容连沈宁也不知,是这几年来,楚宣对霍祁的身份。
访落。
此后沈宁知道楚宣藏在越辽王身边、霍祁则知道有“访落”这么个密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