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闻言一怔, 便看向薛宝钗, 宝钗笑盈盈地, 看了薛姨妈一会儿, 又看向莲生,莲生心头微跳, 也不知道薛宝钗怎么忽然会冒出这一句话来, 又有几分真, 几分玩笑, 心底只暗暗叫苦, 想道:原本打算是要跟他们家隔开距离的,怎么竟反而越来越近了。
莲生这人,虽然心性仔细,但却是个没坏心思的。别人若是对她好一分,她便也会对别人好十分。是以因为她病着宝钗派人送东西的事,心底是感激宝钗的,一路同行,又因为亲眼见了宝钗这人,知道她心思缜密虽然是个厉害的, 但是对自己却是半点不差,因此抹不下着面子来,更何况薛家乃是大家, 主动的对他们示好, 倘若只是置之不理, 反而不是那么回事。
而宝钗的为人练达, 看人是极准的,当初跟莲生第一次遇上,就觉得莲生是个极好的,虽然看着面嫩年幼,但却是个自有主张的人。薛宝钗是个有心胸志气的,进宫参选过后,得了宫里头的信息,那心便越发活泛起来,举头青云路,纵然艰辛,也好过一直呆在荣国府,碌碌一生……宝钗心底想的不免多了,又担心倘若自己真的入了宫,母亲寄居荣国府,总是势单力薄的,自己常年陪惯了母亲,一朝离开,再相见不知何年何月……
何况哥哥薛蟠,是个五六不着调的,倘若真个懂事了,会知道照顾自己母亲也就罢了,只怕他没了自己在家里看着,反而更闹得不像话,更惹母亲生气。
而莲生是个懂事会做人的,当初在客栈宝钗同她相遇,一见便爱上了,一路已经熟络。后来到了京城,他们夫妻两个又拒绝了他家的大宅子,宁肯自己在外面奔波另寻住处,如此踏实肯干,宝钗心底更是敬爱,觉得莲生是个可靠的,所以宝钗在欣赏之余,也有意笼络莲生。
这也是冥冥中一场缘分。
莲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薛姨妈也看着莲生,轻轻地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面有人说道:“是谁在这里?”有人撩起帘子,大步就走了进来,身后丫头才来得及说:“大爷回来了。”
薛蟠进了门,蓦地看到莲生在场,顿时呆若木鸡,又急忙行礼,说道:“原来是冯家嫂子,是我冒昧了,请嫂子勿怪,勿怪。”
旁边薛宝钗跟薛姨妈见薛蟠忽然如此“文质彬彬”起来,不由地都暗暗惊诧。先前见他冒失地闯进来,薛宝钗心底还暗暗不悦,如今见这呆子忽然作出书生的模样来,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一双妙眸看看莲生,又看看薛蟠。
莲生不慌不忙回了个礼,说道:“薛大爷多礼了。”回礼过后便侧了身,低着头也不看他。
薛蟠望着莲生,叹着说道:“没想到嫂子倒在这里,这几天我一直想找冯哥哥出来吃酒,不料他一向在忙,竟然抽不了身,我也去找过他几次,都见他在铺子里忙的不可开交,简直站不住脚。不是这个找,就是那个找,我就没好意思多留,以免打扰他。”
莲生点头,说道:“因为是新开的铺子,事情未免多了点,冷落了薛大爷了,且等以后空了,定是要请薛大爷的。”
薛蟠脸上露出欢喜之色,薛宝钗这时侯才开口说道:“哥哥,你只管跟嫂子诉什么苦,你要吃酒,找谁吃不了,你的朋友不是多的是么?都是些游手好闲的,别缠着正经人家只胡闹,嫂子夫妻们初来乍到,此刻正要专心经营,亲历亲为,哪里跟你一样清闲?把事情都甩手给别人,自己倒是没事了。”这句话既有责备薛蟠的意思,也有劝他别只顾去找冯渊,却正和莲生的意思。
薛蟠听薛宝钗说,却不敢反驳,便笑着说道:“我不过是看嫂子在这里,所以才多嘴问了一问,又没有别的意思……嫂子也还没怪我呢,妹妹倒急了,先来批我一顿。”
薛宝钗说道:“你当嫂子跟你一样,她是性子宽和,不肯跟你计较的。”
薛蟠就看着薛姨妈,做状诉苦说道:“妹妹见了我怎么就只管训我,好似我又做了坏事,母亲你也不管管?”
薛姨妈哪里听他的,只说道:“你妹妹说的对,你就听着,但凡你能听进去,改了点,也不枉费她这番口舌,怎奈你次次都是如听耳旁风,她才见了你便说。”
薛蟠愁眉苦脸,嘟着嘴,说道:“既然如此,以后我就多多上心就是了,大不了也多去铺子几趟,跟冯兄弟一样照应着。”
薛宝钗看着薛蟠不服的样子,越觉得恼火,说道:“罢了,你还是不要去了,万一去了只是添乱,岂不是我又说错了?你做错了事,定是要不高兴,回来还不是我们受罪?”
薛蟠又大大叫苦,说道:“那么我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了?”
薛宝钗说道:“不是如此的。我只想你若是做,就用上十分心思,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什么也做不成,反坏了事。”
薛蟠叹气,说道:“妹妹今日火气真大,劈头盖脸只是说我,我真是来的错了。”
薛宝钗因为心底有事,看薛蟠不成形的样子,一颗心愈发焦灼,满腹的话想说,但也知道说出来也是无济于事,自己哥哥的性子她怎会不明白,怎么说也是枉然,便也生生咽了,说道:“你是来错了……只不过以后你想来错也错不了了,到时候……哥哥就欢喜了。”说这句的时候,只感觉满腹的委屈都似呼之欲出,忍不住语声哽咽。
莲生在旁见了,急忙伸手,轻轻地握住薛宝钗的手,轻声叫道:“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