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獒耗尽了体力,用两支短矛撑地,跪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披着狼头皮的盔胄早已不知所踪,披散至前额的散发往下滴着血——不知是官军的血,还是越军兄弟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
后面的丹阳兵与吴兵,裹挟着死亡的气味,追上来了。
王獒的意志,正在努力榨取着他身体内每一份最后的能量。他借着短矛撑地之力,踉跄着站了起来,想回过身再杀掉哪怕多一个官兵。但就在他想转身还未转身的那一刹那,却突然发现跟前的山阴城下,两百多刚出城的官军正在朝自己飞奔过来。一人边跑边喊:“王獒哥哥,快向孙司马投降!这是唯一的生路!”
那是王舫的声音,而在他身边的则自然便是孙坚。
原来,孙坚等人在城头观战多时,发现官军主力已经开始屠杀放下武器的越军残部。王舫于是在城头嚎啕大哭,大呼“害了哥哥”。孙坚立即开始安慰王舫。不久后,二人看到少数越军残兵冲出了包围圈,慌不择路朝山阴城下狂奔。王舫认定王獒定在其中,便求孙坚出城接应。孙坚略想一下,便答应了。他点了吴郡子弟兵一百,再加刚投降的王舫部下一百,小心地爬过颜虎的骑兵队在城门口垒起的尸山,再从里面撞开堵在城门口的石堆,出了山阴城。余部则在祖茂率领下继续守城。
王獒看见孙坚与王舫,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继续喘气。王舫冲上去下跪,哭着对王獒说:
“哥哥,别打了,给你家里留点香火吧!”
王獒喘着粗气,用一支矛头指着后面说:
“狗……官军……不想……不想留我们越人……一个活口!”。接着,他便用山越语骂了一通不堪入耳的粗话。就连山越语水谁极差的孙坚,都听明白了这段粗话的大意(注:因为内容过于猥亵,笔者在此就不翻译了)。
王舫听了拼命摇头:“哥哥错了!官军与官军可不一样!昨日我王舫投降了孙司马,孙司马立即就让我们喝上热汤吃上热食,就像对待自己兵卒一样!刚才哥哥攻城的时候留在城头的少许伤兵,只要能治的,孙司马都命人救下了!”说罢,他立即向身后的孙坚人马一指。
在王舫身后,几个士卒抬着一个手脚都裹了绷带的山越人来到了前列。那人显然是在城墙上过箭簇阵时受的伤,在战斗结束后被王舫所带的降兵救下。
王獒左右的山越人迅速动摇了,都扔掉了兵器。很明显,孙坚刚才的城防谋略虽然刁毒,但比起杀人不眨眼的丹阳兵来说,孙坚之谋划要点乃在于防御,而不在于刻意杀人。而且,刚才越兵从城头撤退时,孙坚麾下的吴兵并没有落井下石从背后放箭,这一点所有参战的越军也都是清楚记得的。可见,向孙坚投降,的确才是今天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王獒看看丧失了斗志的左右,再看了看对面双手叉腰对他微笑的孙坚,叹了一口气,扔掉了双矛,强忍着没有哽咽出来,跪下了。
孙坚马上冲上前去:大喊:“王獒兄弟,别跪下,马上跑到我军阵列后方!”
——原来,就在这时,后面追来的丹阳兵的刀戟阵离王獒所部只有二十步了!本来这些追兵是要放箭的,但因为怕误伤到远处的孙坚所部,所以就直接派出刀戟手来追杀越军残兵。
如梦初醒的王獒所部立即爬起来,奔向孙坚所部的刀阵所提供的保护圈。等到满身溅了人血的丹阳追兵赶到时,正好面对着孙坚手下两百把明亮的环首刀。丹阳兵一时都愣住了,大喊:“吴人快滚!别误了我们丹阳人杀敌!”
孙坚大力呵斥道:“这些越贼已降,尔等不要滥杀无辜!”,说罢,立即命手下的执刀手迎了上去。
正在双方僵持之际,臧旻、陈夤、张绍这三位两千石高官也策马赶了上来,嘴里大喊“住手!”。原来,在乱军中扯破嗓子的臧旻,终于让另外两个下属听明白了自己停止杀戮的命令,于是,这三人便一起追上来约束这些杀红了眼的丹阳兵。
丹阳兵不敢不服陈夤的权威,收起兵刃,闪出一条通路,让三位高官策马来到孙坚面前。孙坚立即叫手下将兵刃撤下,自己则抱拳对臧旻说:
“刺史大人!卑职感谢刺史大人不杀降卒之恩!”
臧旻摆了摆手,用已被喊哑的嗓音说:“孙司马辛苦了!那个王獒果然已降?”
身材高大的王獒垂头丧气地从人群中走出,展开长臂猿一般的上肢,拜伏在地,慢慢说道:“王獒——愿降!”
臧旻好奇的看着相貌奇特的王獒,心中暗自估摸着此人的情报价值。他转头对陈夤说:“既然王獒已经投降了,就带其回去问话,获悉越贼军情,这样岂不对破贼更有裨益?”
陈夤无法反驳,点头称是。张绍自然也频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