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惊鸿照影来(2)
她向宿舍走去,路旁种着夜来香,花香浓烈;沿阶草长得绵软如毯,草丛里传出虫子的轻鸣声。她不知为何步子十分轻快,心也轻快得想要唱歌。她想起儿时听过的小调,最后一句是:“月亮照来水淌淌”,那月色果然如水一样,照得人心里都温暖起来。
推开宿舍的门,她一面笑一面说:“瞧我带什么回来了。”她高高地将芒果举起,宿舍里的人全都抬起头来看着她,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她觉出异样来,惊诧地问:“怎么啦?以往看到吃的,你们都会扑上来的。”
仍然没有人说话,只有家宜慌忙地走上前来,问她:“今天你和5579约会去了?”
她的脸蓦地红了,没想到还是被人看到了。见鬼,她以后还怎么做人!她说:“不是约会——我们只是去……买了水果。”众人的目光终于令她纳闷起来,她望着家宜,家宜叹了口气:“5579没有告诉你,他叫什么名字?”
她被家宜弄糊涂了,迟疑着答:“他只说他叫清渝。”
家宜转开脸去,对室友说:“你们瞧,我就说钦薇不知道。”
她彻底糊涂了,追问:“他怎么了?5579到底是什么人?你们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郑书媛终于插了一句话:“钦薇刚来,确实不知道。”
余安丽不紧不慢地望了她一眼,微讽道:“那她总该听说过,基地里面有这样一个‘天字一号’的人物。”
天字一号?她想起初来第一天就听家宜开玩笑:“唔,咱们这里有个‘天字一号’的人物。”当时她压根没往心里去,觉得他离她起码有着十万光年的距离——虽然身处同一个基地,但他是天上的鹰,而她只是地上平凡的蚁,那是她做梦也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人物……她的脸刷一下白了。
家宜轻声地说:“你才来不知道,5579就是慕容清渝,我们背地里只叫他5579。”
她好像一下子跌进冰冷的海水里,四周都是呼啸着席卷而来的滔天巨浪。他只对她说了他的名字,却刻意隐瞒了姓氏。慕容清渝,他竟然是慕容清渝。
她想起第一次的情形来,他要她将话线接往双桥官邸,原来那并不是拿她寻开心,他是真的要接话线——往家里。她紧紧咬着下唇,全基地都知道他是谁,独独她不知道,所以他骗她。他将她的无知当成好玩的事情,天之骄子一时兴起,逗她玩玩,将她耍得团团转……想必他憋笑已经快要憋出内伤来了吧。
她紧紧攥着手,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这样——这样恨一个人,恨不得立刻将他揪到面前来质问。她被捉弄,被他这样捉弄……她恨死他了!
睡到半夜时分,屋子里静悄悄的,风吹来海的凉腥,大家都睡着了,除了她。窗口倾泻进好月色,像银色的缎子铺在那里。身下的席子让体温温热了,细细地一条条地烙在她的手臂上,烙出浅浅的印痕。怎么这样轻易就留下了烙印?可是,这样的印痕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明天醒来,就什么也不会留下了。
【三】
近午时分,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屋子里仿佛是蒸笼,蒸得人汗腻腻的,面前的信号灯急促明灭闪烁,她努力让声调平静:“你好,总机。”他语调轻松高兴:“我刚刚下来,回到宿舍就给你打电话。你是上午班,那么下午我们去外面吃鱼丸。”
天气这样热,连心田亦焦渴龟裂。她平静地反问:“慕容先生,请问要接哪里?”
电话的那头一下子安静下来,耳机里只听得到他的呼吸渐渐急促。他轻轻说:“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她的声音平静如死水:“你不要接线,就请挂线。”
他说:“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的。”
她伸出手,迅速决绝地将话线拔下。
下午的时候没有风,闷得令人透不过气来,她独自一个人在洗衣房里洗衣服。额上的汗一直往下滴着,她狠狠地揉着衣服,最后索性将床单也洗了,直洗出一身汗来。然后她又打了水去擦席子。天气太热,连水都是温的,她把毛巾拧得松松的,一把一把仔细地擦着席子,仿佛那样就可以擦去什么似的。等到所有的事情做完,她扔开毛巾,坐在那里只是发呆。
黄昏时分她去水房打水,顺着路缓缓地走着。他远远地立在一棵凤凰树下,只是瞧着她。她突然醒悟过来似的,加快步子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他果然追上来:“叶钦薇,你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