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回B市之前的那几天,宋怀承的心情一直很低落。
那天晚上,顾盼回来后交代了见陈家亲戚的事,宋怀承真是咬牙切齿地恨啊。陈绍宸这小子,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腹黑,轻轻松松就把他女儿给骗过去见家长了?宋家人还没有表态呢!他很不乐意!
可他现在能怎么样?总不能把陈绍宸给揍一顿来解气。
转眼,就到了顾盼回B市的日子。
临别前,宋怀承满心感慨。
顾念交代了一句,“有一句话,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不念于情,不困于心,不畏将来,如此安好。’感情顺利是好事,如果遇到波折,也不见得是坏事。”理了理女儿耳畔的碎发,“你还小——总之,不管将来怎么样,我和你爸都在你身边。”
顾盼紧紧地拥住她。她想说,谢谢你们,这么多年对我的耐心与包容。谢谢你们,这么多年全心全意照顾我。
“好了,去检票吧。”顾念说道。
宋怀承叹了一口气,把书包递给她,“好好照顾自己。”有时候他真不敢回忆,当初那个小娃娃眨眼间怎么就长成大姑娘了。
顾盼比画,“爸妈,再见!”
宋怀承和顾念久久地站在那儿,目光注视着前方,满眼都是浓浓的不舍。
第二天,顾盼回到学校。
叶子蕤的床铺已经铺好,顾盼眸光无意扫到她桌上的药盒,她拿起看了看,那是治疗胃癌的药,盒子是空的。
这时候门外传来几声声响,顾盼敛神去开门。陈绍宸站在门外,他穿着黑色大衣,神清气爽,手中提着饭盒。
“你怎么上来了?”顾盼诧异。
“算着时间你应该到了,十五分钟后我得下楼。”他打开饭盒。
糖醋排骨、清炒西兰花,香气四溢。陈小厨的手艺日益增进,汤汁都进入排骨,又香又酥。
“子蕤呢?我给你们准备了两份。”
顾盼回道:“她去画室补寒假作业了。”说着把药盒递给他。
陈绍宸面色一变。
顾盼比画,“子蕤桌上的,我猜是她母亲的。”
他沉声安慰道:“既然周先生肯帮她,这件事不会太麻烦的,而且现在医学发达,癌症是可以治愈的。”
他的话像是给她吃了一颗安心丸。
叶子蕤很晚才回来,一脸疲惫。她的外套上沾了很多颜料,长发也随意地用皮筋扎着,嘴角已经干得起皮了,说话的时候,唇角右下方微微渗出血迹,“累死了。”
顾盼莫名地心一疼,倒了一杯水给她,拿出保温桶的饭菜。
“谢谢啊,我饿死了。”叶子蕤也没有客气,吃得很快。“排骨真好吃。陈师兄还让不让我们女生活啊。顾盼你上辈子肯定拯救了银河系。”她忽而苦笑,“而我肯定是银河系的破坏者。”
这辈子注定得不到安宁。
顾盼在纸上写道:“你妈妈怎么样了?”
叶子蕤面无血色,眼神茫然,“胃癌晚期,医生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她抓了抓长发,脸上满是颓然和无力,“两年前她就切了半个胃了。这次突然晕倒,是邻居把她送到医院的。”
“我还能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她喃喃地说道。
顾盼拍了拍她的肩头,叶子蕤慢慢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瘦削的肩头瑟瑟发抖。
在有些事面前,人真的太渺小了,犹如微弱沙尘,无能为力。疾病、事故,总有各种意外,让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生命从眼前流逝,什么都做不了。
开学了,校园又恢复了生气,三月万物复苏,春风和煦。
经管学院九月的赴美交流名单正式公布,陈绍宸的名字赫然在列。
陈绍宸收到消息后,一下课,他便去院里找了负责老师。“孙老师,我上学期已经放弃哥大交换生的名额了。”
孙老师手里拿着文件,“坐下来说。”
陈绍宸敛着神色。
孙老师推了推眼镜,“院长和你父亲那边沟通过,结果就是你今天看到的。”
陈绍宸蹙了蹙眉心,“所以最后的决定我必须去美国吗?”
孙老师点点头,“你还年轻,出去看看总是好的。”
陈绍宸苦笑,“孙老师,麻烦您了。”学校这边肯定不会轻易改变的,这事他必须和父亲商量。
陈绍宸回到宿舍,杨执和曾续然正在打游戏。
杨执诧异,“咦,你怎么回来了?”
陈绍宸没说话。
“恭喜你,赴美留学。下学期你不在,我们宿舍估计又要恢复脏、乱、差的状态了。”
见陈绍宸的脸色严峻,那两人相视一眼,不再说话。
陈绍宸沉思了一会儿,拿起手机走到门外。宿舍的人这才敢说话。
“怎么了?今天这气氛不对劲啊。”
“估摸着是出国的事。他不想走!”
“这么好的机会呢!不去太可惜了。”
“别忘了顾盼在这里!这一去就要几年呢!大四一年,研究生——几年的时间。”曾续然比了比手势,“顾盼才大一。”
“那就一起出国呗?”杨执轻松说道。
“她那个情况,你觉得有多大的可能?不然他也不会这么纠结了。”
陈绍宸给陈湛北打电话,是他的秘书接的,“你爸正在开会,会议结束后,我会告诉他的。”
“好。”陈绍宸靠在墙壁上,神经紧绷。他捏着手机,修长的身影投射在地上,冷冽无力。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起来,是顾盼的信息:晚上我要去画室赶作业,就不去图书馆啦。你就安心写论文吧。
陈绍宸抿着嘴角,指尖在屏幕上来来回回,最后只发了一句话:不要太晚,早点儿回去休息。
美术系这个月中旬要举办一个小型画展,最近大家都在疯狂地画画,熬夜已成了家常便饭的事。
唐覃已经连续熬了三晚,今晚上实在撑不住,十点多便走了。
已经到了十二点,画室还有两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位同学站起来,凳子在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生生让顾盼停顿了一下。
“顾盼,已经十二点多了,明天再来画吧。教室太冷了。”
顾盼指了指自己的画,表示自己还有一点儿就好了。
男同学扫了一眼她的画,憨憨一笑,“你们女生的画就是细腻。那我走了,你也早点儿回去。”
画室就剩下顾盼一人,灯也只开了她所在的位置,灯光覆盖在她的头顶,留下淡淡的光晕。她加快速度,半个多小时后,终于完成。
她拿出手机才发现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脖子处的肌肉都僵硬住了,她赶紧收拾好颜料、调色盘、画笔准备回去,可一拉门才发现不对。
顾盼用力扯了扯,门却纹丝不动,她心里咯噔一下,可以肯定的是门从外面锁上了。
她的手上沾着干涸的水粉,干巴巴地贴着肌肤,颜料味一点一点地传到鼻子里,她的心里一片荒凉。
三月初B市夜晚的气温只有几度,这几天又在倒春寒,画室冷寂得可怕。但就是再冷,也冷不过她的心。顾盼走到窗边,透过玻璃可以看到路灯发出的朦胧的光,空寂的校园此刻就像个沉睡的孩子。外面时不时传来的风声让她不禁用双臂把自己抱起来,冷意源源不断。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的手机又没电了,看来得等到明天才能出去了。顾盼返回座位,趴在桌面上,一连几天的疲惫,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困意。
一夜噩梦。
陈绍宸早上是被电话叫醒的。
“陈师兄,顾盼昨晚没有回宿舍,她和你在一起吗?”
“有没有给她打电话?”陈绍宸声音发紧,人已经从床上跃下来。
“打不通。”
陈绍宸的面色瞬间凝住了,“她昨晚给我发过信息,我现在去画室。”
叶子蕤挂了电话,对唐覃说道:“我们也去画室看看。”
唐覃面色紧张,“不会出事了吧?”
叶子蕤皱皱眉,“别瞎想,在学校能发生什么事。兴许她在画室赶画稿太晚就不回来了。”
校园还沉寂在清晨的安宁中,薄雾弥散,远处的景物一片模糊。路上穿梭着去早读的学生。
陈绍宸一路悬着心赶到美术系画室。
叶子蕤和唐覃也赶到了,两人气喘吁吁,“陈师兄,我刚问了班上同学,昨晚顾盼确实是最后走的。”
“先上去看看。”
三人面色凝重,来到画室门口。
“门锁上了。”唐覃说道,“应该不会在里面。”
叶子蕤用力拍了拍门,“顾盼。”
陈绍宸脸色凝重,“她手机应该是没电了。”有一种预感她就在里面。
顾盼眼皮沉重,微微睁开一道缝隙,迷迷糊糊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可是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
知道有人来她心里也踏实了,她知道他们会找到她的。
“会不会不在里面?”唐覃紧张地说道。
陈绍宸站在门口,“画室的钥匙是谁保管的?”
“一般都在班长那里,不过这几天,我们赶稿,很混乱,也不知道在谁的手上。”
唐覃拍着门,“顾盼——顾盼——”
顾盼只觉得全身都被拆开了,她艰难地伸手推了推桌上的一盒颜料,颜料落地,发出一阵声响。
“听——里面有声音。”叶子蕤说道。
陈绍宸抿着薄唇,他侧过身子,用力地往门上撞去。
“咚——咚——”
叶子蕤内心震动,二话没说,也侧过身子,同他一起开始往门上撞去。
最终,几十下剧烈的撞击之后,门锁松动,那扇陈旧的大门终于被打开。教室的窗帘都被拉上了,留着一盏灯,灯光之下一个身影趴睡在桌面上。
陈绍宸紧紧地掐着掌心,冷峻的脸上压制着情绪,心疼得无以复加,大步走过去,“盼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