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可是在想如何说服马将军退兵?”正愁得蒸锅里的螃蟹一般之时,忽然,护军吴汉凑上前来,在他耳畔低声询问。
“你怎么知道?”谢躬被吓了一大跳,本能地伸出手,去抓横在帅案上的佩剑。
“大帅今早,还在为孙贼即将覆灭,与末将击掌相庆。朱司马走了之后,却又愁得得连哺食都忘记了吃。不是愁说服马将军退兵,又能是为何?”
“唉——”谢躬叹了一声,抬头四顾,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又擦了黑。当即,苦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子颜猜得没错,当初是本帅让子张去攻打隆虑,并言明抓住孙登,任他处置,如今大胜在即,我本帅却要他收兵。并且还可能,要替朝廷收服孙登,让他与这个大仇人共事。这话,这话,你本帅怎么说得出口?”
“大帅宅心仁厚,末将佩服。”吴汉笑了笑,立刻奉上一记马屁。随即,又快速说道,“但大帅莫忘了,你领军在外已有数月,若是不按照陛下的旨意行事,万一朝中有小人挑拨,哪怕陛下对您再信任,也会引发许多麻烦?况且陛下与孙登亦有大仇,尚能搁置一边。马将军何德何能,可将家仇置于国事之上?”
这话,说得虽然刺耳,却未必不是金玉良言。
首先,谢躬再受刘玄器重,领兵在外却不遵从圣旨安排行事,也很会抽到政敌的攻击。更何况,刘玄本来就是个多疑善变之辈,不可能对他“抗命”的举动一笑了之。
其次,马武的作用再重要,马武本人,却只是一名降将,并且属于用完之后就要抛弃那种,绝对进入不了洛阳朝堂。而为了顾全一个降将的私仇,却置洛阳朝廷的大事于不顾,会让人很是怀疑,谢躬本人的立场。
“嗯——”对于行军打仗,谢躬非常不在行。对于朝堂倾轧,他却属于无师自通的天才。瞬间就权衡清楚了其中轻重,沉吟着低声催促,“子颜这话有理,但具体有何良策,还请如实教我!”
“不敢!”吴汉谦虚地拱了下手,笑着补充,“马将军为人骁勇,天下皆知,但他并非是不明事理之人,否则,岂会背离刘秀小儿,归顺于大帅您?您只需要以军情紧急为由,将他招到身边,晓谕厉害,他应该能明白大人的苦衷!”
“马将军当然明白事理,可若是他一时转不过弯来,也很麻烦!”谢躬看了吴汉一眼,轻轻摇头。“若是他不肯听从,老夫又该如何?”
都是千年老狐狸,就别互相兜圈子。马武若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服之人,当初就不会跟王匡和王凤兄弟分道扬镳。所以,场面话就别说了,直接上干货才是正经。
“大帅别忘了,附近还有尤来贼,与孙登渊源极深!”吴汉顿时心领神会,笑着给出真正的答案,“尤来贼之所以无法赶往隆虑,皆是因为大帅亲自领军在此地坐镇。如果马武不肯领命,大帅只要率军离开淇阴,尤来贼,就能星夜杀到孙登身侧,与此人并肩而战!”
“这……”谢躬闻听,脸色顿时变了又变。尤来军是不是因为忌惮他的存在,才没去救援孙登,他不清楚。可他率领大军所占据的淇阴,却正卡在了尤来军前去隆虑的最短道路上。如果他忽然带领兵马撤离淇阴,等同于告诉尤来军以及河内郡的各路蟊贼,马武已经被朝廷抛弃。届时,众蟊贼极有可能一拥而上,给马武来个群蚁噬象。
这一招,不可谓不毒。只是,如此一来,非但他先前拉拢马武的所有努力,都化作东流。马武若是战死,他谢躬派到马武身边的武将,也全都要一起殉葬。无形之间,等同于他谢某人自断手臂。
不划算,非常不划算!
谢某人对朝廷忠心耿耿不假,却绝不愿意自断臂膀,以顾全大局。况且击败刘秀之后,下一步,他还是要对付孙登。身边没有足够的精兵强将,他拿什么,跟此人在沙场争雄?
“大帅可是担心,有太多弟兄为此无辜枉死?”吴汉仿佛是谢躬肚子里的蛔虫,忽然笑了笑,继续询问。
“都是陪老夫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包括马武,在老夫眼中,也远超过孙登!唉——”谢躬被问得脸皮发红,立即装出一幅慈悲模样,唉声叹气。
“那就只能采用第三条计策,囚笼困虎!”吴汉的声音,忽然变得像腊月天的寒风一样冷,吹得人头皮阵阵发乍。
“囚笼困虎?子颜,此话何意?”谢躬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后退半步,皱着眉头询问。
“古语有云:才可用者,非大害而隐忍;其不可治,果大才亦必诛!”吴汉又笑了笑,面孔看上去宛若笼罩着一团青烟,“马将军虽强,若不服从号令,大帅岂可一味听之任之?当初陛下为了大业,连刘縯都能诛杀。大帅若是将马子张招到中军,趁其不备,以武士群起而擒之。然后监禁起来,对外声称病重。到那时,他麾下的兵马是进是退,还不由着您一句话?”
“这……”谢躬眼睛瞬间一亮,手掌再度探向佩剑。
他明白,吴汉所所献之计,完全是参照了当初刘玄擒杀刘縯。只是,手段稍微柔和了一些,只想将马武抓住之后监禁起来,而不是当场斩杀。这样做的好处有两个,第一,可以将军队中那些与马武交好的将士,蒙在鼓里,不会轻举妄动。第二,待对付了刘秀之后,若是想要对付孙登,还可以再把马武放出来,好言安慰之后委以重任。
届时,孙登的命,还是可以交给马武处置。从这方面说,只是时间推迟了几个月而已,自己并不算言而无信。到那时,如果马武仍旧没被磨平棱角,依旧跟自己纠缠不清。自己下令杀了他,也算教后而诛,仁至义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