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轰隆隆!”
一声低沉的春雷,落在了蓟县城外,紧跟着,和煦的春风,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般,忽然加速在半空之中急掠而过,带来阵阵让人的脾肺极其舒服的湿润气息,同时也让漫天烈焰和浓烟更加狂暴,似要将单薄的县城和城头上的守军一并焚成灰烬。
距离县城五百步远的一座山坡上,有个容貌威严、须发灰白的老者,持剑而立。身上黑面红底的大氅,被狂风吹得上下飞舞,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飘飘欲仙。。
“父王,外面风大,您快些回帐歇息,这里,自有孩儿和一众弟兄。”真定国大将军刘得,快步走近老者,大声劝告。
“不妨,这点小风,要不了人命。”真定王刘杨忽然转头,注视着自己的长子刘得,眼光中寒光闪烁,像是跳跃着两团白色的火焰,“倒是你,如果在雨落之前还攻不上城头,就莫怪为父临阵换将。”
“父王,儿臣,儿臣不是故意懈怠。儿臣,儿臣只是担心您老的安危!”刘得心里打了一个突,退后半步,大声强调。“您的身体……”
“你若是能拿下幽州,老夫自然就可以掉头去攻打邳彤,把他抓来乖乖来为老夫诊治!”刘扬心头没来由涌起一阵烦躁,颈部的肉瘤上下乱颤,就像凭空多出来一颗人头。“如果拿不下幽州,邳彤仰仗有刘秀为其撑腰,自然不会把老夫放在眼里,即便老夫重金相请,他也会推三阻四,甚至很可能为了向刘秀邀功,胡乱用药,令老夫病入膏肓!”
“是,是!”刘得不敢反驳,只好躬着身体缓缓后退。
见他如此孬种模样,真定王刘扬肚子里的火气,更是不打一处来。猛地皱了下眉头,高声断喝,“站住,听我把话说完。你的两个舅舅,已经多次向为父请缨,要求将你换下来安歇,由他们保护你三弟去一试身手。所以,天黑之前,你若是依旧毫无建树,就撤下了去看守军粮算了!为父一味偏袒于你,寒了三军将士之心。”
“谢,谢父王!”刘得打了趔趄,再度向他父亲刘扬躬身行礼。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话说得半点儿都不差。
自从上次他去请邳彤前来替父亲刘扬看病不成,反而被刘秀敲诈了一大批粮草辎重之后,他在真定的地位,就每况愈下。
两个舅舅,两个弟弟,还有继母和父亲的待妾们,联合起来,试图将他拉下世子之位。军中原本支持他的一些将领,态度也开始左摇右摆。而父亲虽然念在跟母亲的旧情,以及他从前立下的功劳,没有同意舅舅们和继母们的要求,却也没有严令制止。很显然,在父亲内心深处,已经起了优胜劣汰的念头。尽管,对于他来说,被淘汰的下场,很可能就是死亡!
“你是不是觉得,为父对你太严苛了些?”刘扬的语气,忽然又变得温柔起来,隐约开透着几分期许和无奈。
“不,不是!”刘得的身体再度晃了晃,强压着心中的恐惧,大声回应,“孩儿,孩儿这就去带队攀城,天黑之前,天黑之前不拿下城墙,誓不回头!”
“站住!”刘扬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刘得的肩膀,“为父不是想让你去送死,你心里应该明白。但为父却不得不趁自己还活着,对你多加磨炼。此乃乱世,你如果没本事将为父的基业发扬光大,死的就不是你一个,而是咱们全家,甚至追随在为父身后这些忠臣良将。所以,你没资格懈怠,为父也不敢让你懈怠,我儿,你可明白?!”
”是!儿臣,儿臣明白。儿臣谢父王!”刘得心底瞬间涌起一股暖流,低下头,哽咽着回应。
“去吧!”刘扬手掌用力,在自家儿子肩膀上按了按,然后抬起来,在半空中轻挥,“为父在这里命人准备好了酒菜,等你的捷报!”
“是!还请父王稍待,儿臣立刻拿下蓟县,然后跟您一道为将士们庆功!”感觉到了父亲对自己的期冀,刘得抬手抹了一把眼泪,丢下一句话,转身奔着冲天火光而去。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自家父亲的心态,也忽然变得毫无怨恨。
以两个弟弟和继母的狭隘心肠,如果在世子的竞争中失败,他很可能落不到善终。而如果选择了一个不合格世子来继承真定王位,非但是他,整个刘氏家族,都可能被带入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