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聪最近有些烦恼, 不算大, 也不算小。缘由呢,是因为他姐姐嫁人了。姐弟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一来呢,和家里大哥年龄差距在那儿放着,差着十来岁呢,玩儿不到一起。尊敬是有的, 但亲昵就少了点儿。二来呢, 打小跟着亲爹在广东, 和家里的堂兄妹呢, 也没多少接触。好不容易回京一趟吧, 叔父们也谋了外任了, 还是见不着面儿。
所以, 他自小最亲近的就是这姐姐了,也可以说是姐姐一手将他给带大的,毕竟亲爹亲娘都有自己的事情,他就只能当姐姐的跟屁虫了。
现下, 这姐姐嫁人了, 他这心里, 就有些酸, 又有些不太放心,还有些不太习惯。最重要的是, 他现在才发现一个大问题——家里人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 就他没有。
爹要当差, 大哥要当差,大嫂要管家理事,娘要打理生意,最近她那布庄好像要搞什么印花,反正他是不太懂的,就是人变得很忙了。姐姐跟着姐夫要去广东,姐姐准备将女子学院开办到广东去。姐夫也有自己的差事,人人都不闲着。
那他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找点儿事情呢?这样整天无所事事的,是不是哪天就要成为娘亲说的那种让人厌烦的纨绔了?这可不行,爹可是说过的,等将来,他是一定会给他们兄弟分家的。到时候,他总不能让大哥或者姐姐养着吧?
大哥就不用想了,不是一个亲娘,就算大哥愿意养着他,大嫂怕是也不会答应的。姐姐嘛,那估计是没问题的,但让姐姐养着,他男人的自尊还要不要了?
所以,他得找个事情做才行。
做点儿什么呢?参军吗?这个不太行,他虽然从小也跟着亲爹练武了,但他天生不是练武的材料,别说是飞檐走壁了,练了这么久,个子都还没姐夫高。
科举吧?这个他好像更不擅长啊。光是一个秀才……他现在都没考中,据说他大哥是十八岁中的秀才。他今年,也十八岁了,之前参加秋闱,没中。
若是一年年熬过去,中可能是会中的,但是太浪费时间了点儿。最关键的是,他对念书没兴趣,看见书本就瞌睡,原先娘亲还是对他有很大的希望的,近两年也不催着他念书了,看来是已经放弃了。
要不然,做生意去?他觉得他对这个还是很有兴趣的。但小生意嘛,他是看不上眼的。再者,说出去是不是会给侯爷爹丢人呢?毕竟楚家也算是世家了,出个不念书不习武的子弟,有点儿说不出口。
楚聪想了小半个月,一直想不明白自己要做点儿什么。
然后,某天早晨,他就给家里留了书信,包袱款款的,离家出走了。
楚侯爷都要气*屏蔽的关键字*,一早就在院子里跳脚:“实在是反了天了!点点大的小屁孩,居然给我玩儿这一手!一定要将人给找到!看找回来我不打死他!”
也是没办法了,楚侯爷这都有心理阴影了,当年的楚瑶,离家出走之后可就再也没机会回来了。
乔柔倒是不放在心上:“他是男孩子,又不是女孩子,出去走走也不是什么坏事儿,男人嘛,就算是走到半路没钱了,也能去抗个包裹赚个力气钱,你就当他去游学了就是。”
楚侯爷气喘吁吁:“游的什么学!文不成武不就!都是你当年太惯着孩子了,好好一个孩子,现在变成这样子!”
乔柔就不高兴了:“孩子是我一个人的?我说惯着就惯着了?你当爹的就半点儿不用操心的?你觉得我惯着不好,你怎么不拦着?你怎么不出面教训?”
楚侯爷顿时说不出来话了,他那不是忙吗?忙的脚不沾地的。再者,这孩子除了文不成武不就,也没别的缺点了啊,嘴甜会说话,体贴又孝顺,每次他想强硬起来管教一番吧,那孩子就可怜巴巴的,他三十来岁才有了这幼子,等开始管教孩子都四十岁了,上了年纪,哪儿能狠得下心来?
更何况,和别家光闯祸的孩子比起来,他这儿子,简直乖巧的就像是女孩子,他哪儿舍得去下狠手?
说不过乔柔,但到底是不放心儿子在外面乱跑,楚侯爷就打算派几个家丁去找,找到了就回个信,让人跟着就行了。但是没想到,他这边人手没撒出去,那边亲闺女就先让人来报信了——楚聪那孩子,跟着他亲姐姐的马车,要光广东那边走了。
有闺女在旁边照看,最主要的是姑爷是个靠谱的,去的又是广东这样的熟地方,于是楚侯爷和乔柔这老父母的一颗心,瞬间就又放回去了。
让人打包了几件衣服行李,再给送上银票——姐夫可不是亲爹娘,还能处处给你想周到了?自己手里有银子,过的也能随心点儿。
至于惹祸这种事儿,楚侯爷和乔柔是不担心的,自家儿子就不是那种惹祸的料。
谁知道他们这边刚这样安慰了自己,不到一个月,闺女的来信,就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楚聪那臭小子,趁着人不注意,偷偷用楚侯爷给的银票,又用乔柔的印信从布庄贷了一笔银子,加起来有三万两,也不知道去哪儿弄了一批货物到广东,然后,背着楚瑾和刘云峰,自己带着货物,上了海船了!
乔柔当时一口气没上来,就直接晕过去了。楚侯爷连骂人都顾不上了,赶紧的喊丫鬟婆子,又请了徐大夫来。倒是没别的大毛病,气怒攻心,再加上这两年忙生意,有些累,所以一时才没撑住,最好是多休养几天。
开了养身体的方子,徐大夫就告辞了。楚侯爷一边命人去熬药,一边苦口婆心:“我说让你往日里别那么拼命,你非得不听,看看看看,这是生病了吧?日后我还指望你能陪伴我一辈子呢,可别我还没倒下呢,你就先倒下了!我可不许你走在我前面!”
乔柔是又要生气又无奈:“先不说这以后的事情,只说阿聪的事儿,是不是得找人将他给追回来?”
楚侯爷叹气:“你说追就能追回来?阿瑾那边必定是想过办法的,要不然,她能送信回来?”明知道父母接受不了,偏偏还写信回来,说明什么?说明人根本是追不回来了!这么大的事儿,又瞒不住,楚瑾这才赶紧写了信回来告知,免得楚侯爷和乔柔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事儿,再气出个好歹来。
“那可怎么办?这孩子,从小可没离开过我身边。”乔柔那眼泪瞬间就下来了:“他平日里不成器,根本没吃过苦受过罪,那海上的生活是好讨的?你也知道,每年上船的人有多少,可回来的能有几个?”
就算是朝廷接手了这海上贸易,但凡出海的船队,要么有武器,要么能聘请海军护航,比十年前,那可是安全了许多,但大风大浪这些海上灾难却是不讲道理的,它们想要掀翻一艘船就能掀翻一艘船,就算是有再多的海军护着,那茫茫大海,只要掉进去了,又有谁有本事将人给拽出来?
每年出海的人,也不过是从之前的六成的死亡率,降成了三四成而已。
海上贸易的利润虽然大,可全都是用性命换来的啊。
“他命好……”楚侯爷叹气,他也知道海上辛苦,甚至危险,可这会儿,这话不能顺着乔柔说,得安慰乔柔才行:“从小到大,你看他遇见事情,是不是都躲过去了?从没受过灾?再者,人都已经上船了,咱们能怎么办?你若是实在不放心,咱们就多多的做善事,给他祈福,求菩萨佛祖保佑。”
要不然能怎么办?
楚侯爷都没办法,乔柔就更没办法了。只是打这天气,她就开始吃斋念佛,倒不是她就真的信了佛,而是多少给自己个心理安慰,盼着真有神佛能听见自己的祈祷。
一年两年三四年,五年过去了,楚聪依然没有回来。乔柔和楚侯爷也只能安慰自己,没有消息,那就是最好的消息。
到了第六年,乔柔和往年一样,正要带着人往城郊去——去年冬天雪太大,城郊不少房子倒塌,那会儿她就派人施粥施药来着,这次过去,是看能不能帮着筹些粮种,好在春日里让老百姓们有粮种用。
刚到了城门口,尚未出去,就见外面飞奔过来几个人,嘴里嚷嚷喊喊:“好消息好消息!广东那边传来的好消息,有人在海外发现了新的陆地!没人的新大陆!”
乔柔现在听见广东那边的消息就激动,她让马车停在路边,喊了小厮过去问消息。
不到片刻,那小厮还没打听出来什么,就见自家管家急匆匆的追过来了:“*屏蔽的关键字*,快快快,二少爷有消息了!侯爷正在府里等着呢,二少爷马上就回来了!”
“二少爷回来了?”乔柔只问最后一句:“是真的回来了?没受伤,没残疾,好端端的回来了?”
“是快回来了。”管家重复强调,乔柔也顾不上这点儿小差别了,只让几个婆子自己去城郊将没办的事情给办了,然后她自己就坐着马车回府了。
只看楚侯爷一眼,她就知道,不是坏消息。
“咱们儿子,可是立功了!”果然,楚侯爷摸着胡子笑道:“今儿早上上朝,也是皇上说了这事儿我才知道的,我只瞧着他往日里喜欢问那些海外的事情,喜欢看海外的书,还以为只是闹着玩儿的,没想到,他倒是有这份儿本事,在他的指点下,那船队,还真找到了没人占领的新大陆。”
说着又有些可惜:“只是在海外,皇上现下也正犹豫,派人去吧,实在是太远,怕划不来。不派人去吧,那无主的地方,就那么扔着,实在是可惜了。”
乔柔不想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伸手就往楚侯爷胳膊上使劲拍了一下:“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