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说干就干, 如果身在膳善,她可能还有公主的包袱,拉不下这个面子向别人伸手。但在天岁, 她觉得毫无障碍,并且有水到渠成的丝滑感。
公主敲开了一家农舍的院门,开门的是个农妇, 因公主一身喜服戴着幕篱,古怪地上下打量她,还没等公主开口, 斩钉截铁地说:“我家没钱没粮没衣裳,如果敲门是为了以上三样, 免开尊口, 自重。”
公主碰了个钉子,对方哐地一声关上了门,要是脚缩得慢些,就被她夹住了。
公主吓了一跳, 委屈地嘀咕:“没有就没有嘛, 那么凶干嘛……”
转而又去下一家, 云气纹镶滚下探出青葱二指, 屈起来笃笃叩击门扉,“请问……有人在家吗?”
这回来开门的是个老头儿,一头白发满脸沟壑,如果看见和尚,也许会叫一声“圣僧”,但是看见一身喜服的姑娘, 想了半天说:“我家没有儿子, 你走错门了。”
公主忙道:“我不是来找人的, 我赶路路过贵宝地,身上没有盘缠,腹中饥饿,能否请老者施舍一顿斋饭?”
“扁担?”那老头的嗓门一下拔得八丈高,像隔着山头和人对话一样,摇头晃脑,“我家没有扁担,竹竿要不要?”
敢情是个聋子?公主有点灰心了,但还想再试一下,“没有斋饭也不要紧,有没有馒头锅巴韭菜饼?再不济,山芋土豆也行啊。”
老头儿歪着脑袋努力听了半天,“蒜泥白肉?哎呀多谢啦,老汉痛风,不吃荤腥,小娘子的好意心领了。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对了,你是谁家媳妇呀?”
公主欲哭无泪,知道这家也没戏了,摆了摆手,失落地离开了。
“走啊?”老头儿探出半个身子招呼,见她去远了,哼了声道,“年纪轻轻不学好,穿件嫁衣就装逃婚。这年头的骗术越来越高明了,真当我老汉没见过世面呐!”
那厢公主饱受打击,边走边嗫嚅:“讨个饭怎么这么难……这上邦大国的人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果然我这种人间富贵花不该进村,我该进城。”
进城的机会就多了,公主甚至开始盘算,要不要进赌场玩上两局。凭她的手艺,十赌九赢,不单可以吃饱肚子,住上好的客栈,还可以置办一辆马车,让她和释心边走边唱。
然而理想虽丰满,现实却不允许,城里镬人多,赌场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危险更大,她不能自找麻烦,到时候可不是陪葬这么简单了,就地割肉取血,那小命就没了。
她只得挨家挨户接着行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弄得这么狼狈。
和尚带着一个新娘进村的消息,大概到处都传遍了,这个村子里的人只相信眼睛看到的,没有深挖背后故事的兴趣。公主拖着两条沉重的腿,游走在村间小路上,回想刚才的豪言壮语,原来“讨饭养你”的誓言实现起来也那么难。
正当公主悲伤绝望的时候,巷子里走出个衣着朴素,一块方巾兜住头脸的村妇。
那村妇拗着一只篮子,到了公主面前把篮子一递,“请。”
公主眨巴着眼打量对方身形,似乎有种淡淡的熟悉感。接过篮子掀起盖布一看,满满一篮吃的,有包子薄饼还有牛肉干。
公主鼻子顿时一酸,“你们没有先去云阳吗?”
农妇倒吸一口凉气,“我变装如此彻底,还是被殿下看出来了?”分明是有鱼的声音。
公主撕了块牛肉填进嘴里,“你们不动脑子的吗,世上有谁会布施这些……不过本公主真的饿惨了,好几天没进半点油水,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
有鱼见公主眼泛泪花,懊恼地说:“殿下受委屈了,早知道草垛子那晚功亏一篑,还不如另外想办法。”
公主没有去追究真假镬人的事,反正知道王府那些人比她更急功近利,就算真的弄了一帮镬人来,也不是不可能。她只是好奇绰绰有鱼的行进路线,“怎么会这么巧,在这里遇上了?”
有鱼说并不是巧合,“我们一路都在关注着殿下。殿下被埋进谢家的墓里,我们比楚王更早知道,为了给楚王机会英雄救美,我们特意让铸碑人把消息透露给了楚王。如果他不施援手,我和绰绰准备好了锹和锄头,我们会把殿下的尸首挖出来妥善保存好,带回膳善的。”
公主听得感慨良多,“你们果然是本公主的好忠仆。”
有鱼点点头,“我等永远效忠殿下。殿下穿着这身衣服不方便,我们还替殿下准备了换洗衣物,殿下可以找个僻静的地方换上。”
可是公主却摇头,阴险地笑了笑,“这件嫁衣是我致胜的法宝,我要穿着它,一路走到达摩寺去。到时候天下人都知道释心和尚带着别人的新娘子私奔了,我要让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