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巴蜀进关**分两步,首先要穿越巴山到汉中,一般是三条道,分别是金牛道、荔枝道和米仓道,前两条道相对较宽阔,可以行马车,但米仓道却是在陡峭的山路悬崖上行走,异常艰险,所以一般不走行人,崖壁上的木道已经数百年风雨侵蚀,早已腐朽殆尽,故废而不用。
过了汉中便是巍峨高耸的秦岭,穿过秦岭又有四条道,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和子午道,陈仓道最老,也称‘故道’,褒斜道最为著名,路况好,走的人也最多,傥骆道则是最近,而子午道却最远、也最艰难,故一般人不愿走,当年魏延建议走子午道,出奇兵取长安,就是因为谁也料不道会有军队肯走这条路。
当年诸葛亮放弃的重大策略在今天却被余阶采用了,但他首先要经米仓道到汉中,再绕过汉中直扑京兆。
陛下早就告诉他,夺取四川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要走四川夺关中,所以余阶夺取四川之初,他就暗中派人去修缮米仓道,但却不是完全修好,在留了数百丈的断崖,以防止史天泽识破他的策略,史天泽是他的老对手,也极善用兵,余阶半点不敢小视他,甚至修米仓道也是为迷惑史天泽,如果是史天泽守汉中,那他余阶只有放弃奇兵,而走正道强攻剑门关,正就是奇,奇就是正,万幸的是史天泽没有守汉中,而是守潼关,余阶心中却明白,这并非是史天泽不想守汉中,实在是潼关方面的压力太大,陛下为了配合他,竟派二十万大军进攻潼关,史天泽若有半点大意,二十万大军就算压也会将潼关压得粉碎。
巴山地区的气候多变,刚才还晴空万里,但片刻后可能就乌云密布,确实,早晨起拔后,天气晴朗,空气清新,军队的行军速度极快,但快到近午时,余阶他们身后的天际已经隐隐可见大片乌云飘来。
五千军清一色的步兵,全军一共只有两匹战马,那是主将余阶和副将王坚,他们从巴州出发已经三天,米仓道已经走了大半,过了前面的饶风岭,便到了汉中地界,余阶很庆幸,他一路没碰到半个蒙军,据他原来的情况,史天泽可是在饶风岭驻扎了一千蒙军啊!看来,是自己的策略奏效了,撒吉思不花将兵力不足,将一千人也撤去防御金牛道和荔枝道了,也并非他大意,前面已经无路可走,所有的栈道都已毁坏殆尽,徒剩石壁上的一个个空洞。
空气开始越来越沉重,黑压压的乌云终于赶上了他们,高耸的云中闪动着雷电的光芒,仿佛云端上藏匿着凶神恶煞的天兵天将,太阳渐渐地被黑云吞没,大地开始昏暗下来。
“传令全军暂停,紧贴石壁避雨”余阶话音刚落,蚕豆大的雨点已经噼里啪啦砸下来,瞬间,天地间变得一片白茫茫,仿佛巨盆里的水从天空倾泻,两步之内,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身影,在天地的疯狂肆虐面前,人却显得异常的卑微、渺小。
豪雨下了足足一个时辰,突然嘎然而止,没有任何征兆,仿佛天上的漏水口猛地被堵上,阳光立刻破云而出,射出万道金光。
雨既止,余阶立即下令工程兵在前面安装栈道,天黑之前必须完成,刚下过雨,石壁上非常光滑,凶险异常,已经有两人滑入万丈深渊,拖着长长的惨叫声,但工程兵们依然熟练而有条不紊地进行栈道安装,这次的五千奇兵,是从二十万川中军队里挑选而出,个个身强力壮,由于没有大车骡马,所以每个人都背负着一百斤的辎重,除了随身的武器水粮,其他的要不就是这些修栈道的木头,要不就是回回炮的零件以及威力巨大的震天雷,到天黑前,几百丈长的栈道终于安装完毕,余阶军迅速穿过饶风岭,没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至天明时,全军终于穿过昏暗幽深的峡谷,经过一道又高又宽的拱形门道,一条小溪从他们身边流过,溪水异常清冽,余阶命令士兵们暂且休息,趁大伙儿围着小溪喝水的时候,余阶爬上一块高高的大石,远处,有一条笔直向下的山路,路两边是陡直的峭壁,尖峰直刺云霄,又深又窄的崖壁使天空也显得黑沉沉的,山路一眼望不到头,这就是子午道,迂回延绵,足有五百里长,他们是步兵,还要注意隐蔽,所以按目前速度,至少也要走十天以上。
“又要经过几天黑暗的生活了。”余阶叹了口气。
大将王坚走过来道:“大将军,这里已经是汉中地界,不如我们直接拔了汉中,袭撒吉思不花的后背,岂不更好?”
余阶看了看他,摇摇头笑道:“我们的战略目标是夺取关中,而不是汉中,如果我们突然出现,史天泽必然立刻放弃潼关,退守京兆,我们数十万大军,自然拿得下京兆,以史天泽的性格必然是玉石俱焚,那样一来,京兆也就毁了,整个关中的民生都毁了,蒙哥、忽必烈在关中经营多年,深得民心,我们若反其道行之,必然会激起关中民变,那时我们倒是一拍屁股回川了,可留给冷千铎的却是个烂摊子,所以,若不小心处理关中,会影响到陛下将来的南下大计啊!”
王坚恍然大悟,他呆呆地望着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上司,难怪他年纪轻轻就能做到一地总督,果然是有全局眼光,比自己不知强过多少,他敬佩之心油然而生,点头应道:“大将军眼光长远,卑下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