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血红的太阳从茫茫大平原的丘冢后面升起,它挟着八月天的郁热,它的强光直刺刘整的眼睛,这个一个奇怪的夏天,它异常的漫长,往年的这个时候,早晨已经有了明显的凉意,可今年却依然如大暑天般的炎热。
这种血红色的太阳往往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刘整低低地咒骂一声,不知是在骂老天爷的胡闹,还是在诅咒蒙古军的顽强,火铳不停地震响,此起彼伏,神威大将军(这是归德府一战后李思业对青铜大炮的美誉)和震天雷的爆炸声,撕破了死一般的沉寂。在高处,可以看见敌军密密麻麻地爬出壕沟,蒙古军的士兵冲上来了,没有一个人低下头去躲避呼啸的弹丸,蚂蚁般的迎着他们爬来,这些都是武仙军向蒙古投降的士兵。
兀良合台东进大名府,一路势如破竹,但即将抵达大名府时,却遭到了一支军队的猛烈阻击,这支军队便是刘整率领的水师,奉命从河间府南下,刚刚抢占了大名府,却得报一支蒙古军也向大名府开来,已经来不及向李思业报告,他便断然下令在大名府西拦截这支蒙古军,这也是山东振威军首次和蒙古军的遭遇战。
“要是打蒙古人也这么英勇,武仙军会全军覆没吗?”刘整恨恨命道:“发三排大炮!”
神威大将军按照他的命令开火了,开花弹一个个在敌军的阵地上或上空炸开了,每一次爆炸,都会躺下一大片敌人,但很快又整好了队型,继续冲击。
太阳已经升上高空,阴郁地照耀着大地,蒙古军发动全面攻势,战斗异常惨烈,爆炸声和火铳声在四周轰鸣,军队用密集的阵型前进,冒着死亡的子弹,没有人找掩蔽,紧张、急噪和凶暴,已快沸腾了。
“再放!”刘整恶狠狠的叫道,他不信敌人的血肉之躯能抗过他的火炮,立刻,又是上百颗炮弹发出尖利的呼啸,向密密麻麻的人影,毫不留情泼洒下来,又是一片大面积的死伤,第一批进攻部队在弓箭的射程之外便给消灭了,一批批跟上去的部队,在敌人远距离火炮的轰击下,尸体、伤员和倒下的人乱成一片。于是一件无法阻挡的事情发生了:这些伪军身后虽然有蒙古人的督战,但还是被敌人可怕的火器和巨大的伤亡动摇了军心,开始有士兵扭头逃跑,接着带动了更多的人逃跑,所有的力量和士气都统统消失得干干净净。
振威军士兵们发出一阵胜利的欢呼,刘整却脸色凝重,天色已经阴暗下来,空中乌云会聚,但蒙古人的铁骑至今还没有出现,和伪军的作战已经完全暴露了他们的实力和战术手段,敌人已经看得清清楚楚,已经考虑了对策,而他却对敌军主力一无所知。
这时,炮军都尉张百胜跑来向刘整低声汇报什么,刘整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向火炮望去,振威军出现了可怕的危机,第一次作战,他们没有把握好,火炮的弹药即将用磬,而弹药补给没有能跟上来,来大名府前,他们压根就没有料到会有这样一场遭遇战,仅存的弹药已经支撑不了几轮。
“把大炮统统运走!”刘整见暴雨将至,急吼吼的下达命令,不能让大炮成为他们作战的障碍,更不能成为敌军的俘虏。
蒙古皮鼓就在这时擂响,鼓声一响,很大一支新月形的蒙古骑兵,约二千军马,快速地驰骤而来,很明显,这是敌人试探性的进攻,他们是想看看敌人的火枪对骑兵的影响。
“弓弩手上,火铳兵退下!”刘整也看出敌人的目的。
敌军已经冲到了弓弩的射程,铺天盖地的羽箭向骑兵队猛射过去,但蒙古军显然有办法应对箭阵,他们时而分开,时而合拢,时而又在马背上消失,他们每个人都拿着五六件武器,长索、钉锤、战刀,或侧着身子射出凌厉的一箭,他们象一群经验丰富狼群,懂得用最简洁的方法一口咬死猎物,随着离振威军越来越近,蒙古军似乎已经改变的本来的目的,他们想试试,能不能用一个冲击,将振威军的阵脚拉得七零八落。
显然,振威军的箭阵没有给这支骑兵造成多大的麻烦,敌军渐渐逼近,刘整紧紧盯着,手心已经捏出一把汗。
三百步、一百步、八十步......已经可以看见敌人狰狞的面孔,他猛一挥手,点火!
数十根导火索被点燃,如一条条乱舞的金蛇,迅速缩短,疯狂地消失在骑兵的脚下,突然,象平空霹雳,一个接一个的爆炸在在蒙古铁骑的马蹄下炸响,扬起巨大的土尘,黄烟弥漫,将战马惊得希溜溜乱叫,原地打转,在竟一步也冲不上来,振威军趁机乱箭齐发,密不透风雨,一声声惨叫,被地雷所炸,被羽箭射中,就在短短百步内,这支精锐的蒙古骑兵竟已损失过半。
一声呼哨!蒙古骑兵纷纷勒转马头,向西飞驰而去。
但振威军却没有欢呼声,蒙古皮鼓再一次擂响,黑压压望不见边际的骑军缓缓开来,仿佛黑色的云层正在翻滚上升,沉默、压抑,气势几乎要将天际压爆。
蒙古主将兀良合台一把抓过一只大号角吹了起来,由于用力过猛,竟将号角吹裂了。倾刻间,队伍里的号角立即全都吹响,高亢嘹亮,这劲吹的蒙古号角声,仿佛原野上的暴风,在风中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