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楼,都城最大的烟花圣地,左邻赌坊,右近江岸,地段绝佳。
夜幕一落,江边灯火通明,水面上来往的花船不少,每条船上都有一名锦瑟楼的姑娘,或坐或站,争奇斗艳。
而锦瑟楼里的热闹并不比外头差,因为今晚是花魁烟知的主场,她要拍卖自己的头夜。老鸨上台时,楼上楼下聚满了人,而黎觉潜也在其中,跟着一群狐朋狗友来的。
二楼两侧隔着许多观赏用的小间,从这儿看楼下,一览无遗。元夕无聊地用剑柄撩开珠帘,目光直往黎觉潜而去。
鱼儿上钩。
一楼中央搭着个四方的台子,原本是给舞姬们用的,不过今晚全被烟知占了。
老鸨穿着一身喜庆的衣裳站在台中,等她念完那些虚话,台下众人便开始叫价,个个伸着脖子妄图一睹花魁芳容。
“四百两。”
“五百两。”
“六百两。”
“一千两。”
……
“黎兄,你怎么不喊,是不是对绝世美人没兴趣?”
“黎兄别不好意思,出来玩最重要的是开心,没钱的话我借你。这第一次啊,一定得找个好姑娘,烟知姑娘不错,错过就可惜了。”
“我用得着你借钱?”黎觉潜偏头瞪了好友一眼,他正摇摆不定呢,总觉得自己还小,然而被人这么一说,他的好胜心便来了,仰着脖子朗声道:“五千两。”
“哟,这位小公子出五千两。”老鸨挥动帕子笑盈盈地看他,身子一扭,掐着嗓子道:“有没有比五千两还高的价啊,有没有?五千两一次,五千两二次,五千两三次。既然没人出价,那我们烟知姑娘便由这位小公子得了。”
事成。元夕放下珠帘转身走出小间,摇晃的珠帘相互撞击着,清脆作响。
清早,元夕慕风都不在府里,简莲忙着做事便让黎相忆去送早点给骆应逑。
四更天时下过一场雨,屋檐边还弥漫着薄雾,犹如仙境,而院子里那些含苞待放的花蕾正滴着晶莹的雨水。黎相忆捧着早点穿过回廊往新房走,步履轻快。
慕风元夕两人总会莫名其妙地不在,王府看起来也不大像是需要挣钱的样子,所以他们俩到底在忙什么。
“咚咚咚”,黎相忆扣响房门。
“进来。”里头传来一道虚弱无力的男声。
她推门而入,骆应逑勉力坐起,面上并未蒙布巾,一缕缕墨发从肩头滑落,将他整个人衬得颓废而消极。
他伤了肩胛骨,两手无法抬起,只得静坐着,似乎在等她。
“王爷今日想穿什么颜色的衣裳?”黎相忆放下早点后径自走到衣柜前,她做这些比自己想象中的要轻车熟路。
骆应逑睁眼,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出神,“你挑吧。”
“哦。”她应声,一件件翻过去,嫩白的手指落在一件黑衣上,他这会儿穿黑色只会更显病容,深色的都不行,“这件。”
几番斟酌,黎相忆挑了件浅蓝色的云锦长衫。骆应逑走下踏板站定,他比她高出许多,但她并不觉得有压迫感,反而有种淡淡的安全感。
“双手别用力,听我的。”她抖开衣裳,捏着一只袖子去套他的手。
“不用力,说不定哪天便废了。”他微微侧脸,任由她在身后抚平背后的褶皱,出口的语气不禁带了半分自嘲。
“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医术。”她一向不喜他用这语气说话,拨高的嗓音直接盖过了他。
他鼻尖哼了一声,自然而然地垂下视线。娇小的女子已行至他身前,低头仔细地系着衣带,灵巧的手指像是穿花蝴蝶一般。他不由轻声叹道:“信,只是世事无常,许多事都不是我能决定的。”
“乌鸦嘴,你还是别说话了。”黎相忆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踮起脚尖,拉着他肩头的褶皱抚了抚,“若是你的手好不了,我来当你的手。”
“一辈子?”顺着她的话,他跟了一句。
一辈子?这三字太漫长了,谁会用一辈子来回应无心之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