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从前的陈澜还是现在的陈澜。对于丫头们几乎都是和和气气,只偶尔才有一两句重话,让人这么跪在地上却无动于衷更是前所未有第一次。所以,不管是二等的红螺芸儿还是三等的苏木胡椒全是羞愧交加,就连理当事不关己的露珠和檀香,也都把头垂得低低的。
这会儿陈衍开口喝问,随即怒火上来又是一拍桌子,屋子里更是鸦雀无声,仿佛就连呼吸的声音都给屏住了。陈衍原是要再喝骂,可一张口却硬是收了回去,随即闷头不做声地在陈澜旁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从刚刚开始一直没动弹的陈澜这才扭头瞧过去一眼,见弟弟正在那儿蹙眉沉思,心下稍有些宽慰,脸色却纹丝不动。
良久,她才终于慢悠悠地开口说道:“一双鞋子,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哪怕是送给皇后娘娘的寿礼,大不了我x夜赶工不眠不休重新做一双,亦或是另寻东西代替,不是没有补救的法子。但要是和那把剪刀差不多的东西在我箱子里呢?”
说到这里,陈澜陡然提高了声音。话语亦是又急又快:“平日里你们犯什么错,我都可以原谅宽宥,但今天的事情不一样!今天是一双鞋子,明日兴许就是我的箱笼中多了一个不明不白的荷包,亦或是少了一条汗巾出现在别人的床头,到时候会出什么事,你们好好想想!你们想必也该知道了,此次老太太打算把牵涉其中的丫头们全部打发了就在庄子上配了佃户。我是在老太太面前求恳过,可老太太铁了心,我就是劝也没用!”
此时此刻,底下四个丫头跪的时间长了,已是感觉到膝头犹如针刺,但这么一番疾风骤雨似的训斥教导当头砸下来,原本就算还有些不服和懊恼,这会儿也全都化作了惶恐。尤其是咬着嘴唇的芸儿,她脸上丝毫血色也没有,突然膝行上前几步,使劲磕了几个头。
“小姐,奴婢知错了,您要打要骂怎么罚都行,千万别赶奴婢走!”
芸儿起了头,苏木胡椒自也是忍不住眼泪。终究是红螺更能忍耐,此时便眼圈红红地说:“小姐,今天的事情确实是奴婢几个的大意,没想到会有人打这种歹毒心思。大错都已经犯了,不敢奢求小姐宽宥,只求小姐能给一个机会……”
“要不是你们确确实实一个都没去过东厢房。今天我一样难以保得住你们!但要不是老太太如今还离不开我,你们就是真的一点过错也没有,未必就能逃过这一关!”陈澜知道经历今天这一遭,这四个人总该有个蜕变,因而也丝毫不讳言,说完这话又瞥了一眼旁边的露珠和檀香,又冷声说,“还有你们两个,虽说你们是四弟的丫头,可这事也是警醒!”
露珠和檀香已经是被陈澜一番话说得心惊胆战,这会儿猛然之间轮到她们头上,顿时呆住了。倒是陈衍一直在旁边听着,此刻不禁没好气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三姐教导你们是你们的福气,只管杵在那儿,当耳旁风么?”
陈衍自小就是爆炭的性子,如今虽说收敛了些,但芳菲馆的丫头们没一个不怕他的,此刻吃这一喝,露珠和檀香慌忙双双跪了下来,参差不齐地说:“奴婢明白了。”
“从今往后。不论是我屋里还是四弟屋里,不能有一刻没人,这是第一条。”陈澜说着就伸出了第一根手指,随即紧跟着伸出第二根手指说,“第二条,但凡有外人来的时候,绝对不许那人有片刻功夫离开视线!”顿了一顿,她这才缓缓伸出了无名指,“第三条,每五日清理一次箱笼橱柜,看看可有多了少了的东西!”
见到陈衍张了张口,仿佛有什么话要说,陈澜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暂且别问,这才沉声问道:“你们可听清楚记清楚了?”
“是。”
这一回的声音却是整齐得很。又打量了一会底下的六个人,陈澜方才示意她们起来。见自己那四个丫头脸上还是宛然泪痕,露珠和檀香则是难掩惊惧,她便又解说道:“老太太已经让陈管事送信回侯府,待会要把张庄头叫到垂花门说话,侯府那边是三夫人掌内务,出了这等事必定不会驳了老太太,只怕最迟明日就会她们的事情安排妥当。至于你们,红螺芸儿苏木胡椒罚月银半年,露珠和檀香是三个月,经此一事,以后多长几个心眼。”
说完这话,她便站起身,又看着陈衍说:“四弟,屋里说话。”
到了南屋。帘子落下的一刹那,她悄悄回头一瞥,正好看到几个丫头彼此搀扶着起身,一面擦眼泪一面彼此安慰,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些丫头们固然是生死一任主人之手,她和陈衍姐弟俩又何尝不是?就是陈滟,眼下也正跪在正屋门口求恳,希望能够博一丝希望,还不是因为她虽有父母,却好似没有?
正屋东暖阁,朱氏心平气和地用完了一盏莲子羹,这才好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四丫头还跪在外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