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那晚大老爷与大夫人在兴华堂商量了什么,但隔天清早,不等男人们上朝去,大夫人就张罗了车马离家,直奔京郊护国寺。
传回老太太跟前的话说,大夫人要茹素礼佛数日,不能在婆婆身边伺候,还请老太太包涵。
王妈妈因身上不好,在家歇了两日才跟去的,如此看来,大夫人一时半刻并不打算回来,正院上上下下都松了口气,大暑天的终于能偷懒乘会儿凉。
扶意分例里的瓜果,每日多得吃不完,她便让香橼和翠珠分给众人,这日夜里更在清秋阁小院里与大家一起纳凉,说几个让人背上寒丝丝的奇志怪谈。
把韵之吸引来后,连平珒、平理兄妹几个都来了,东苑那头听说清秋阁里纳凉,二夫人也松口让儿媳妇来凑热闹,少夫人便带着一双孩子过来听故事。
小孩子听不懂鬼怪神话,更是天不怕地不怕,扶意正讲到惊悚之处,嫣然突然爬上姑姑的后背,冰凉的小手往她脖子里探,吓得韵之哇哇大叫。
清秋阁外,随父亲归来的祝镕听见妹妹的尖叫,立时跑到门前,却见一院子人笑得东倒西歪,韵之抓了嫣然要打屁股,小娃娃挣脱开,瞧见三叔,跑来撒娇要抱抱。
祝镕抱起小侄女,转身对父亲说:“是家人在这里纳凉。”
众人见大老爷来,纷纷起身,连笑声都收敛了。
但祝承乾心情好,见这和睦温馨的光景,更是喜欢,说道:“继续玩吧,仔细叫蚊虫咬了,点蚊香没有?”
众人称是,少夫人上前抱回了女儿,祝镕见平珒和平理在这里,本也想借口留下,但见父亲并不松口,似有事商量,还是作罢了。
他们走远后,清秋阁里又传来笑声,跟着还有嫣然娇滴滴的哭声。
祝镕笑道:“韵儿一定又在欺负嫣然,哪里像做姑姑的。”
祝承乾却说:“等她嫁人有了孩子、做了母亲,自然就会疼孩子了。你也是,难道你觉得自己,很像个叔叔?”
祝镕听这话里,另有含义,果然父亲停下了脚步,问他:“你看言姑娘怎么样?”
“父亲这话,是何意?”祝镕谨慎地应对。
“家里传闲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必跟我装傻。”大老爷说道,“老太太对扶意格外厚待,就是想留下做孙媳妇的,但扶意出身太平凡,一个教书先生的女儿,实在不配做未来的公爵夫人。我想着,你若觉得这孩子不错,到时候既不忤逆老太太,也不委屈你,把扶意留下做个侧室,便是两全其美了。”
祝镕一脸淡漠,掩饰了心中的千万个不情愿,他了解父亲的性情和脾气,知道这样的情形下该如何应对,便躬身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孩儿的婚事,但凭父亲做主。”
祝承乾满心欢喜,他对儿子倾注了一生的心血,镕儿几乎就是他的性命,眼下认祖归宗一事,终于有了眉目,他心情好,见什么都顺眼。
那晚大夫人提出,要祝镕认祖归宗,除非是她生的,天知道她怎么想出来那样的法子,可既然她松口了、点头了,一定要趁热打铁,尽早将这件事圆满。
“你母亲茹素七日后,你随我到护国寺接她归来。”回到兴华堂后,祝承乾吃了茶,悠悠道,“你提早安排一下那日的公务,把日子空出来。”
“是。”祝镕应下。
“届时还要一起进宫,向皇上和皇后禀明你的身世。”祝承乾满眼笑容,“儿子,七日后,爹爹就要把你的名字,堂堂正正地写进祝家宗谱里,让列祖列宗都知道,他们有多好的儿孙。”
祝镕很是意外:“母亲她?”
大老爷点头:“她同意了。”
祝镕不敢相信,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问道:“您和母亲打算如何解释孩儿的身世?”
“从今往后,你就是你母亲生养的孩子。”祝承乾道,“是她想出来的法子,就说当年怀你时,菩萨托梦,说这个孩子不好养活,若要你平安成人,就必须隐瞒身世,熬过二十一年,才可以认祖归宗。”
“父亲……儿子听不懂……”
“这不是很简单?你母亲为了养活你,才不得不隐瞒她十月怀胎的经历,隐瞒你的身世,将你当捡来的孩子养在身边。”祝承乾说,“如今功德圆满了,该是你认祖归宗的时候。”
“那我的亲娘呢?”祝镕看着父亲,“从今往后,她再也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