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陵人的房舍已经晒扫过了。”赵荣直腰后沉声道:“请殿下入内休息,山野中也无甚好的,臣父子等人今早在山中侥幸猎到一头野鹿,还有野鸭,野鸡之类,请殿下赏用。”
朱载墐点点头,说道:“甚好,着随行司膳们赶紧烹制。”
此时近午时,众人从天一亮就起身折腾,马队加大车数辆一并出城往德山来,至山角所有人下马下车攀山而上,然后就是扫墓和祭奠的仪式,这些仪式说着简单,做起来却是相当耗费体力精神,朱载墐早就饥肠辘辘,估计随员们也差不多。
赵家父子等人簇拥朱载墐往左侧守陵人房舍而去,这些房舍建在半山腰,满眼皆是碧绿大山,风景极佳,又有山泉水在侧不远流淌而过,朱载墐走到近前,看到圆石绿苔深处有不少溪鱼游来游去,一时顽心起来,令人取鱼杆来垂钓。
这些溪鱼其实有很多办法捞捕,不过朱载墐最喜欢的还是垂钓。
前世少年时朱载墐常和祖父,父亲一起钓鱼,不过是用寻常竹杆和普通的鱼线鱼钩,获得的快乐却是花多少钱也买不到。
山林树荫之下,清流湍湍,鱼群在水流和石块阴影处游动,朱载墐挑了一块石头坐下,早就有守陵人捧了鱼杆挖了蚯蚓奉上。
赵荣,赵元,赵显父子三人在近左侧侍立,陈纲,方世猛等人率仪卫们远远散开护卫,王文海闲极无聊,与李富宁,周胜,李简等人看厨子烹调野味去了。
也有林养浩这样的闲人,照样取了鱼杆,跑到下游垂钓去了。
么儿,桑秀等宫人沿着小溪行走闲谈,远远传来她们聊天时的清脆声响和时有时无的笑声。
“怪不得亲藩都想出城。”
朱载墐安闲垂钓,对着赵荣笑道:“眼前这样的景致,还有众人随意放松的情形,在王宫中可是完全见不到。”
“殿下是天潢贵胄,为自身安危计也不能经常出宫。”赵荣沉默片刻,答话道:“况且也是朝廷律令相关。”
“是啊,无可奈何。”朱载墐提起鱼杆,将一条蹦跳的小溪鱼取了下来,放在脚边鱼篓之中。
“就如此次见面。”朱载墐接着道:“其实从王妃选中那天起,赵副千户一家便是与我有脱不开的关系,我岂不愿早见?不是不愿,实在是多处限制。近来多方设法,才得此出宫一行……如此情形还是实话实说吧,寡人实在是有用赵卿父子处!”
虽是早有心理准备,但眼前的亲王殿下如此坦诚直言,还是叫赵荣父子颇感意外。
赵荣当即跪下道:“不知殿下有何处用臣等?”
“赵卿可以留在常德卫,赵显,赵元调入仪卫司。”朱载墐再次提起鱼杆,看了看跟赵荣一并前来的一群武官,沉声道:“赵氏族人,武勇和胆量都足够的,也可以一并带入仪卫中来。”
赵荣有些迟疑和犹豫,一时没有应声答话。
王宫中荣王殿下受排挤约束这个他是知道的,同时也隐约知道被告谋反之事。
眼下这位亲王殿下急着令他父子三人觐见,并且令两个儿子都入仪卫,显然所谋非小!
赵荣颇觉担心,若寻常事也罢了,若真的涉及到谋反,赵家满门二百年的传承可就是毁在自己手中了。
虽然是姻亲加荣辱与共,但说白了双方到现在才第一次见面,没有长期合作的感情基础,很难在短时间内培养出足够的信任,更缺乏令赵荣赌上满门性命的理由。
“你们知道楚王世子朱英耀的事吗?”
赵荣答道:“臣知道,朱英耀是投毒之后又率近侍,吏员,仪卫,合力杀害了楚王殿下。”
“我的情形,和当年楚王差不多了。”
朱载墐的话令赵荣父子三人都大吃一惊,三人不约而同的张大了嘴,但又都很默契的没有惊呼出声。
倒也有趣。
朱载墐笑了笑,在赵家父子三人眼里就有些苦笑意味,他接着道:“先后两次投毒,吾没有敢声张,万一贼人狗急跳墙仿效楚王那边的故事又如何?加上王府内部纷争多,各效其门,急切之间根本没有信的过的护卫……”
这么一说,赵荣,赵显,赵元父子三人就都明白了。
赵荣原本略微冷漠生疏的脸庞,终于有所动容。
到底也是女婿,虽然这位“贵婿”不是寻常人,甚至在此之前都未见过面,但自家荣辱已经和荣王殿下绑在一处,若殿下真的遇害,赵家就更没想头了。
这是利益方面,从情感方面来说,眼前这亲王殿下也是自家女儿要嫁之人,若是女儿不是那般福薄,此时也是嫁在王宫之中,和女婿一起提心吊胆,甚至有可能遇害。
再加上世代武官对大明的忠诚也不是那些科举文官和普通百姓可比,这些武官家族都是从洪武年间派驻各地,堪称与国同休,在赵家父子眼里朱载墐就是君上,居然有人胆敢谋害,亦是激起了他们满腔义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