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两侧是大片的茶棚区和车店,脚店,酒店,饭铺,这些店名字不同,主要的功能其实也不相同。
比如骡马大店,由大片的平房区构成,给客人提供寄养骡马或出租骡马的服务,这些店门两侧都是大片的马厩区,大量的小伙计都擅长喂养骡马,涮洗,清理马蹄,重打马掌,喂食等诸事。
整个一条龙的服务下来价格也并不昂贵,客人的骡马寄养,吃喝俱在店里,那是相当的方便惬意。
明人的笔记中,泰山脚下就有很多类似旅店,服务周到,饮**致可口,甚至还提供杂耍歌舞和导游服务,房舍精致大气,住宿舒服,价格也并不昂贵。
车行就是提供租车服务,脚行搬抬行李,由于监管力量不足,车行脚行是龙蛇混杂之所,偷窃行李,坐地起价,甚至殴打,抢掠客人的事情时有发生。
这便是所谓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的来历了。
朱载墐内心对这些与后世完全不同的景致颇为好奇,出城后不远便勒住了马,左右打量了好一阵子……在旁人眼里已经算是失态了。
不过,这也恰好是歪打正着。
大明的亲王说尊贵是尊贵无比,不提政治上的礼绝百僚,经济上皇家也是极为宽厚甚至是纵容,强抢百姓田亩地产,各处开店抢占资源,甚至私设税卡征税,包括到京师崇文门开店,只要亲王不造反,做这些事都是没有任何不好的后果。
最多也就是闹的太厉害了,朝廷下旨斥责,罚俸。
要说卑微也是极卑微,普通人有的自由,亲王那是没有的。
朱载墐这亲王从出生到长大,祖父逝世后继承王位,二十余年来出王宫的次数加起来也不到一巴掌之数。
出城之后的好奇甚至是呆滞,实在也是情有可原。
众人俱是耐心等着,过了片刻后朱载墐方动了动缰绳,两腿略动了动,催动马匹继续向前行。
“眼前这都是早稻罢?”
前行数里后道路两侧农田渐多,朱载墐不觉对身侧王文海问道:“看地里似是刚刚放水,稻苗也是刚移不久。”
“殿下居然通农事?”王文海眼珠子都要瞪爆了,他是委实没有想到,居于深宫之中的荣王殿下居然有这般识见。
朱载墐内心一紧……又他娘的草率了。
原本的朱载墐怕是连韭菜和麦苗也分不清!
当下朱载墐淡然道:“最近常看些农书,是以知晓。”
“听近侍说殿下近来每晚读书不缀。”王文海一脸敬服的道:“果然是大有进益。这些是早稻,我常德地方,要么种冬小麦,待六月前后收割。要么就是越冬之后四月之前放水移苗,七月中旬收割,然后紧接着再种一季稻,这样一年能收获两季稻米。”
“种稻米的人多,还是种一季麦,一季稻的多?”
“多半还是种稻米的多。”王文海解释道:“常德本地吃米就多,又我湖广之粮多半是由粮船卖到江南,江南粮商过来收粮,买麦子的少,买稻米的多,是以咱们湖广这边就以种稻米为主了。”
朱载墐微微点头,果然国计民生在一点一滴的细处,不出来看看怎知农事的实际情形。
而且牵一发而动全身,经济活动果然是一环扣一环,结合自己前世所知,见闻点又增长了。以江南为例,现在上等熟田要么种植棉花,要么便是植桑养蚕,苏州松江两府,前者织工十几二十万人总是有的,所产生丝行销海内外,此时制霸大明,其后制霸全球。
当然现在还是国内市场为主,因为倭寇原故,海贸极剧萎缩,连走私都暂停了……不过苏州丝暂且是在国内销售为主,受到的影响冲击还不大。
松江府则以种棉为主,松江布从不到一两一匹到几十两一匹的价位均有,整个国内市场,除掉农户自纺自织的土布之外,大半的成品布市场都被松江布抢占,每年在大明国内售出的布匹没有详细数据,但最少是有数百万匹。
因为大明可以折棉抵粮,每斤棉花抵粮二斗,松江府的土地大半已经改为棉田,交纳赋税时不过交几斤棉花即可。
江南自古是产粮地,到大明嘉靖年间时,当地人改种经济作物为主,买粮是少量从江北买,大量购买则是来自湖广。
不仅是江南几府,便是浙江供粮,也多半是来自湖广了。
“粮价是多少?”
“现在收粮是每石四钱二三,待七月前后收粮会掉到三钱五六。”
“产粮时粮食多了,收粮价便会掉落?”
王文海欲言又止,终是点头道:“殿下所言不差。”
朱载墐看这长史官脸色,知道对方多半没有说出全部实情,这等事他现在只是略微好奇,民生诸事是官府的事,自己这亲王问的多却有干忌讳,当下也就不多问了。
众人继续前行,沿途村落渐多,很多农人扛着锄头下田劳作,看到大队华衣锦服的人马过来,吓的脸色都变了,一个个趴伏跪下在道边或农田里不敢抬头。
这些农人多半衣衫破旧,甚至难以遮体,跪伏的身形也是精干而枯瘦,头发只简单束着,多半人连包头布也没有,只用木簪加以固定就算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