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藩俸禄已经占国赋一半,张孚敬在任内阁首辅时,其纵有千般不是,清理王庄和勋贵庄田,这件事做的极是。”孟长乐看着眼前这位锐气十足的知府,沉声道:“事隔不过二十多年,王府扩充庄田,侵占民田之事又卷土重来。对大明百姓来说,少一亲藩,等于是脖子上少一绞索。不瞒先之兄,在下愿为王府官,也就是等今日之事。其实荣王一脉作恶还算是少,辽王一脉在我湖广真是无恶不作,其恶罄竹难书。若非进不去辽王府,在下原本是打算去辽王府的。”
李文进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湖广前后共封十几家亲王,几十家郡王,此时尚有岷王楚王荆王襄王荣王寿王辽王等七家亲王和诸多郡王,这些诸王和宗室的俸禄都由湖广布政使司负担,加上诸王府侵占的大量民田,设立的店铺,税卡,这使得湖广地方已经不堪重负,革除几家亲藩,减轻湖广负担,这已经成为有抱负的政治人物的一种共识。
“告变之事,对荣王其实不太公平,其并无造反之心,也无实迹。但王府鱼肉地方,对百姓又何谈公平?”孟长乐面露坚毅之色,说道:“此事在下不敢居功,但事若不成,朝廷有什么责罚,由在下一人承担。”
李文进这一次约孟长乐前来,一则是通报消息,点明自己深厚的背景,警告此人莫拉自己下水。二来便是要拉拢眼前这人,毕竟孟长乐虽然只是举人出身的王府长史,但其身后的背景也一样雄厚,虽略逊于李文进,但仍是不可小觑。
不过孟长乐性格坚毅,显然没有投附的打算,从眼前的回答来看,最多就是短暂的合作,而不是长期为盟,甚至是依附,投靠。
李文进也不失望,毕竟事前抱的希望也并不大。
“在下还有一语要和先之兄说。”孟长乐道:“以一人劳天下,岂为天下奉一人?亲藩,宗室,勋贵,太监,俱为表,内里还是皇上信奉僧道,居深宫不出,任用奸臣为首辅施政,倒行逆施,多行不法。今日国事如此,皇上也是难辞其咎!今日众人弹劾,要么严嵩,要么赵文华,要么仇鸾之流,却未有人敢明言,根子还是在皇上身上,皇上不幡然醒悟,知错能改,就算去掉一个严嵩,怕是还会有李嵩,赵嵩。”
“这种话请舜卿兄下一次不要在我面前提起。”李文进沉着脸,端起茶杯,说道:“舜卿兄,请了。”
孟长乐点了点头,也不多语,起身一揖,转身便是下楼,背影沉稳有力,且带着一丝潇洒决绝。
李文进沉着脸站在楼梯口,轻声道:“得写信给张太岳,这人和他身后的人,还是最好不沾惹。”
招揽一个王府长史肯定毫无意义,但孟长乐出身的学派现在越来越有影响力,成为高官的也不在少数,不过看来孟长乐这个支派,思想和行事都相当激进,最好还是有限合作,保持些距离更好。
至于荣王之事,今晚所谈真的不多,对李文进和他身后的大人们物来说,一个表面上地位极高的亲王,在他们眼中也不过如此,能谋算掉算不错的结果,若是不成,将来再寻机会便是。铲除一些湖广的亲藩和附属的宗室,这件事在各个派系都算一种共识,迟早会有机会的。
事实也是如此,历史上楚王一脉被严厉敲打,景王国除,辽王被废,这些事都是嘉靖末期到万历初期的事,很多官员可能也是希望用整治湖广来减轻宗室对财政过于沉重的压力,但显然是收获甚微。
……
朱载墐做了个恶梦,梦到一个礼部官员带着旨意到王府,那官员相当傲慢,根本不理会自己的恭维,官员身后是一批锦衣旗校跟随,看向自己的眼光也是相当的冰冷和傲慢。
圣旨开读之后宣布拿捕自己到凤阳高墙,罢为庶人,然后永远圈禁,荣王一脉自此国除。
朱载墐苦苦哀求却是毫无用处,自己被取下翼善冠,剥下王袍,只留月白色中单在身上,接着锦衣卫将铁索挂在他的脖子上,象牵羊牵猪一样拉拽着离开王府。
四周全是看热闹的官员太监们,所有人面色都相当诡异,没有一个人替自己求情,或是仗义直言。
朱载墐感觉铁索有千斤重,自己披头散发,赤足而行,狼狈不堪,哭叫求饶却根本无人理会……
在极度的惊慌之中,朱载墐惊醒了。
醒来之后他楞了好一会儿,半响才回过神来。
殿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人小声问道:“殿下,要喝茶吗?”
听起来是李简的声音,朱载墐有些口渴,说道:“进来罢。”
李简推着殿门进来,身后还有两个宫女相随,宫女提着便桶,毛巾,先走了过来。
两个宫女都是十四五岁左右年龄,眉眼尚未完未长开,但看的出来容颜妍丽,湖广这边水泽众多,气候温润,女子多半体态不及北方女子高大,但胜在体态娇小窈窕肤色白润,自有水泽带来的钟灵秀气,眼前这两个宫女便是代表人物。
看到便桶,绸布,毛巾,朱载墐摇了摇头,他还是不太适应被妙龄少女服侍如厕,只是令这两个宫女将东西放下便好。
“是,殿下。”
两个宫女已经习惯,答应一声便是照朱载墐的吩咐做事。
……
朱载墐半倚在床边,他的枕头太硬,不好倚靠,只得直接靠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