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因为始终不知道桓府里到底有何事竟要立刻送信到宫里,派人去打听,桓玹偏又不说。
这一夜,皇帝果然反复难免,只盼着天早些放明。
次日,明帝盼了大半天,正要叫内侍去传桓玹,他却终于来了。
桓玹将锦宜失踪的事说了,明帝大惊,先问是不是有人作祟。
桓玹道:“多半不是外力所为。”
明帝停了口,打量了桓玹几句:“那你的意思,难道是那丫头……自个儿跑了的?”
桓玹没有回答,但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明帝变了脸色,眼神越来越凌厉,最后怒道:“混账!如此放肆,难道她不知道这是赐婚,如今中途跑了,这是抗旨吗?朕可以让她一家子都……”
“皇上。”桓玹轻轻地叫了声,打断了明帝将说下去的话。
明帝打住,却仍旧惊怒非常:“这丫头到底有什么不满足?竟干出这种惊世骇俗的行径,就算她不乐意,难道她不肯好好跟你说?如今婚礼在即,就这样跑了,非但你的脸上过不去,连朕也没脸了!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桓玹沉默:锦宜只怕是觉着,跟他……好好说是说不通的。
明帝飞快地想了想,当机立断一挥手道:“先把她的家人都拿下,下狱,昭告天下,这臭丫头如果有心,听见了消息,看她回不回来。”
明帝雷厉风行,说到这里,便叫内侍传旨。
桓玹道:“陛下。”
明帝转头看他:“怎么?你难道有更好的法子?”
桓玹道:“我……不想要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
“那要怎么样?她既然跑了,你总不会以为她会回心转意,再自个儿乖乖地回来?”
“并不是,”桓玹想了想,道:“我只是不想用这种法子逼她回来。”
“我看你一遇到这丫头,就变得优柔寡断了。”明帝来回踱步,似乎比当事人还要焦躁恼怒,“你要不狠一些,她现在不知流落藏躲到哪里,平安还好,一个女孩儿又生得那样绝色,时候再耽搁,若有个三长两短呢?”
桓玹低头不语。
明帝提高声音道:“怎么不言语?到底要怎么样,你说句话,你要是没主意,朕就要替你做主了。”
***
浩渺的烟波,在湖上缓缓动荡飘摇,跟清晨的雾气融为一体。
一夜扁舟慢慢地破开静谧的湖面,往雾气深处摇去。
水面如镜,扁舟带起的涟漪一圈一圈往外推出去。
锦宜坐在船头,仍是一身黛青的男子布衣,乌发挽做一个单髻,斗笠上跟发丝间被清晨交织的雨雾浸润,凝着一颗颗细小的露珠。
这雾实在太大,放眼看去,只能瞧见茫茫然一片,三丈开外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这船就像是飘荡在充满了云雾的天际,让人疑惑它到底会去向何方。
但是从没有像是现在这样,锦宜如此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眼前却猝不及防地又出现了许多张熟悉的脸,她眷恋的,不舍的,忌惮的。
她摇了摇头,最后留在脑中的,只有一句:
桓玹……会怎么做呢?
这一路上,在她心中想过最多的,是这件事。
发现她的离开,桓玹一定会失望,甚至惊怒。
他也许会派人四处找寻,也许此事很快就会在天下哄闹起来,再度引发众多匪夷所思的猜测。
但他也许……
锦宜隐隐猜到桓玹的反应,也揣测过无数次他的做法。
他毕竟不是前世的那个人了,兴许,正是因为看穿了他已并非前世那个孤高自傲的三爷,所以……她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是真的喜欢她,虽然会因为发现“被骗”而恼恨,可……因为这份柔软的喜欢,他的行事一定会极有分寸。
今世茂王李长空的那件事,跟他做戏的时候,锦宜还没想起前世的情形。
但等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以后,她回想那天桓玹来接她的种种,心里已经有数。
桓玹的确是看破了她的“诡计”。
毕竟,前世同样的手段她已经用过了一次,这一次的经验且比前世还少,做戏也做的肤浅,见识过她所作所为,熟悉她手段的桓玹,怎会被轻易骗过?
但他却没有戳穿,相反,他并不介意似的,反加倍的对她好。
回想起这些情形,锦宜甚至觉着自己的心都随着柔软了。
也许就这样……被他疼惜宠爱着,就真的已经足够了。
毕竟这辈子跟前世,已经大不一样。
这个她又爱又恨的男人,将他的冷然傲骨收敛起来,在她面前,只是一派的温柔呵护。
夫复何求。
***
雨雾交织,眼睛里有些刺刺的。
如果没有恢复前世的记忆,她就会是那个天真烂漫,甚至被宠的有些任性的郦锦宜。
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宠爱。
但是,今生所经历的一切,虽然经过跟结局跟前世大相径庭,但毕竟……也残留着那些类似的轨迹。
比如王家那对龌龊父子的事。
事发之后,那两人销声匿迹,虽然桓玹没说,锦宜知道,那两人再也不会在世上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