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如笑, 谢蘅也笑,倒是刘景行这厮惯来是个厚脸皮的, 对谢蘅坦荡的有些招架不住了, 眨了几下眼睛,两个人的手愈发缠得紧些。
戚如道:“关于案子, 本官会上告刑部和大理寺,写成公文传至御前,请皇上批阅。这些时日,你们要多加小心。单凭吴家和岳问梅,还没那个能耐敢去动摇簪缨世族……这事与那帮子阉狗脱不开关系。看看张雪砚和戴鹏那些人的下场就知道了,犯在他们手中,可不会有甚么好处。”
刘景行郑重其事地允诺道:“请少卿放心。”
戚如看了看刘景行, 又看了看谢蘅,轻轻松下一口气,“有小王爷在,本官的确放心不少。”
……
谢蘅和刘景行回到谢府上, 意外见到许世隽也在。
许世隽焦急地迎上去,将谢蘅左右瞧了瞧,“我听闻你在城郊遇了刺, 可伤着哪里没有?”
谢蘅笑着摇头:“你该问问, 那群刺客有没有伤着。”
“……这倒是。”许世隽见谢蘅还开得了玩笑,定然是无甚大碍, “那, 那可查出对方是甚么来头了么?”
“去花厅里坐, 再详说。”
花厅当中摆设一面圆桌,三方摆着花架子。
许世隽与刘景行先行入座。谢蘅打过官司后心情愉悦,执起水壶给架子上的花儿浇了些水,期间刘景行稳坐泰山,淡定得如一口老钟,不敲不动,却是许世隽尴尬局促非常,如坐针毡。
许世隽没话找话,“你,你口渴吗?”
刘景行抬眼皮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许世隽:“要不,给你倒杯茶……?”
刘景行又看他,这一回眼里带了些疑惑的情愫,“许巡官很闲?”
“那、那倒没有,忙得很,忙得很……”许世隽吸了几下鼻子,看向谢蘅随意囔囔道,“你还没摆弄完?”说罢又觉得自个儿语气太重了,偷偷瞧了刘景行一眼,正碰上他的视线,忙改口道:“你不累啊?打一场官司,渴不渴啊?”
谢蘅:“你怎今日就会问这渴不渴的。”
她放下壶,转身敛衽坐下,道:“刺客的事,之前交给云歇去查了。那群亡命之徒是受吴平重金所托。”
“吴平?我听闻,今日你打官司,就是拿吴家开刀,是不是已经确定这一切都是他们在背后搞鬼?”
“非也。”谢蘅挑眉,将桌前的茶杯一推,又在其后摆了个圆肚儿茶壶,“吴平只是一枚棋子。准确来说,不是吴平拿岳问梅当棋子,而是岳问梅拿吴平当了棋子。”
许世隽疑道:“我,我听不懂。”
刘景行很是自然地接过话锋,反问许世隽:“你可知吴平是一个甚么样的人?”
许世隽:“那我怎么知道?!”
这时回青进来,端了一盘黄澄澄的蜜柑,先给他们三人添上热茶,又在一旁剥起蜜柑。
刘景行似乎对许世隽有难来的耐心,“看过他的诗文和试卷就会知道。吴平有一腔为国为民的抱负与热血,为人嫉恶如仇,常以清流自居,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他不满意当朝任何一个官员,甚至身边任何一个人。”
“由于吴行知的关系,吴平应该与张雪砚有过几面之缘。他以为自己和张雪砚是同一种人,于是暗中仰慕他已久,也曾为他的诗词写过和诗,可皆不得回应。”
许世隽道:“这不可能。要是仰慕张大公子,会在之后这么对他?”
谢蘅将那一个空茶盏转了转,“因为岳问梅出现了。”
许世隽皱了皱眉头。
刘景行道:“张雪砚是官,而岳问梅不是,可以说,岳问梅是他的替代,是他心目中更加完美的‘张雪砚’。吴平对张雪砚的仰慕没有得到回应,这令他非常挫败,在张雪砚为官者心高气傲和承认自己才华平庸难得赏识之间,他会轻而易举地选择前者。”
刘景行按住谢蘅手中的空茶盏,轻轻一扫,空茶盏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成粉碎,惊得许世隽抖了一下肩膀。
“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云中泥塑堕入深渊,那一刻,长期压抑在内心里的卑微将会烟消云散,他跟岳问梅在对张雪砚进行了长达七天的处刑与惩罚,可以看出两人是何等享受对他的折磨。”
“别说了……”许世隽听得背后发凉,垂下首。
他不是圣人,对于张雪砚的死,许世隽有着深切的悲恸,无力、无奈与无能,在张家一案中,他体会得最深,所以无法容忍有人能轻描淡写、毫无情愫地谈及这件事,仿佛不是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死了一只无人问津的蝼蚁。
许世隽喃喃道,“小王爷,张大公子……我是说,临寒,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兄弟,我们跟你不一样,你不会明白这种感受。”
“‘我们’?”刘景行近乎冷淡地挑了一下眉。
有一瞬间,许世隽看他,还是像多年前的模样,眼里有挥之不去的清贵与冷漠,心里有些发怯,就没再应声。
刘景行又看了一眼谢蘅,似是非是地点了下头,道:“是,的确不一样。”
回青眼见这火噌地一下就烧起来,战战兢兢地将剥好的蜜柑塞给谢蘅。
谢蘅一分为三,一瓣给许世隽,他接下来塞嘴里胡嚼,也许是被酸着,眼里很快泛起了泪光;一瓣递给刘景行,他不接,谢蘅晃了晃手,刘景行才算别扭接下。
谢蘅道:“厉害,都有能耐吵架了?不如出去打一架,岂不更痛快?”
两个人都像犯了错被家中长辈训斥的小姑娘,除了乖乖挨骂,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