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蘅从回青手中接过雨伞, 伞面略抬,露出谢蘅泠泠的眼眸, 望向沉默林立的十三鹰。
回青夺一步半挡在谢蘅面前,清秀的面容陡然肃杀。
谢蘅不见一丝惊慌, 低声道:“将衔阳刀给我。”
谢蘅接过回青递来的刀,扣在腰间,不缓不慢地上前。
十三鹰抚住刀柄,虽脚下为她让出了一条道路,可眼睛却紧紧盯住她的一举一动。
每近一步,唐无意脸上的笑容就深一分, “承缨师妹,久违了。”
谢蘅讥了一声,道:“‘久违’一词,多用于故友之间。唐状师, 你我可算不上甚么朋友。另外,也莫称师妹了罢,唐状师既已教师父逐出了师门,再这样唤,教老人家听见, 嘴上难说甚么, 心里总是膈应的。”
听她讥讽, 唐无意却面色不改, 笑容也不见减半分, 道:“张牙舞爪的, 这么些年,怎么不见一点儿长进?”
谢蘅道:“那以后就请唐状师多多指教了。”
唐无意道:“既然师妹如此虚心,师兄亦不敢藏技,眼下就有一个机会。”
两人都是梁以江教出来的徒弟,都擅长在客套之辞上大做文章。唐无意借此横生枝节道:“金凤楼,我做东,请师妹喝酒。”
“我为甚么要跟……”谢蘅轻慢地环视一周,冷讥道,“一群走狗喝酒?”
十三鹰脸色皆变了变,刀鞘与刀锋摩挲出刺耳的清鸣。唐无意抬手展扇,将一干蠢蠢欲动的人尽数压住,脸上仍旧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教他生恼。
可谢蘅岂能不知唐无意是甚么人么?他现于人前的只是一副厌不起来的皮囊,可却能在暗地里做出最狠辣的事来。
唐无意说:“我亲自相邀,是向师妹表明诚意,至于去与不去,还是由你自己决定。不过,我相信师妹一定不会错失良机。”唐无意下巴往凉棚的方向努了努,“不是为了这人而来的么?就去看看罢。”
谢蘅眯了眯眼睛,“你甚么意思?”
唐无意神秘莫测地笑了一笑,对着谢蘅说:“我会在金凤楼恭候大驾。”
唐无意下一令,十三鹰便尽数收刀,黑漆漆的眼轮都在虎视眈眈盯着谢蘅,待一个接一个跟着唐无意离去的步伐,护送他上了轿子,这如针芒刺热的视线才逐渐消失。
轿中,唐无意闭目养神,没多久,听见轿外传来沉闷的询问声:“既拿住谢蘅的弱点,教她亲自跪见亦不是难事,少君何必亲自来一趟?”
唐无意理了理扇坠流苏,懒洋洋地回道:“在这种乡下地方,要杀她岂不容易?可尚公要一个死人能做甚么?”
谢蘅终究是谢蘅,且不提谢家,单单凭她那一口獠牙,已是万里无一的好苗子。她正是年轻的时候,不像不识时务的老顽固,正是偏激、好赢的年纪,只要稍加引导就能成为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利刃。
若此利刃能为他所用最好,如若不能,再杀也不迟。
谢蘅自然不知唐无意在作甚么玄虚,待他们走后,径自越上前去,问向彭大江道:“彭公差,来看看尸首。”
彭大江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忙引着谢蘅到棚中去,心中腹诽谢司长与那人也是旧相识么?
唐状师,唐状师,这大燕朝中唐姓状师,彭大江独独知道一个,那便是大名鼎鼎的唐无意唐状师,即便是姚宁这样的小地方,坊间也多流传此人的传奇。
谁人都知,唐无意曾经是大燕第一獒牙梁以江的弟子……唐无意出现在姚宁这等小地方,已教彭大江瞠目结舌,复想起方才唐无意称呼谢蘅为师妹。这岂不是说明,谢蘅也是梁以江的弟子?
彭大江目光在这小姑娘身上转了一圈,倒抽了一口气,哪里能想到这谢司长还有这等身份?怪不得……怪不得能在公堂上将柴有幸压得理屈词穷,如此一想柴有幸败阵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谢蘅确认过棚子中躺着的人的确是罗吉祥,根据仵作验尸,系悬梁自尽无疑。
谢蘅握紧伞柄,望着他的尸首长长静默,叹声再问道:“缘何自尽,可查清楚了么?”
回青戳了戳恍神的彭大江,“司长在问你话。”
彭大江这才回道:“目前还没有定论。不过在他身上找到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