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红颜脱下大氅,露出一身银白冬袍,缎面上虽然绣了各色花卉,但宫中平日甚少有人会穿白色,红颜这样打扮,显然是还在悼念寿祺太妃。皇帝缓缓走来,这边终于发现了动静。
分开数月,彼此相见,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五月分开时红颜就听皇帝说入夏要去盛京,彼时她留给皇帝的一句话是:“皇上将来,也带臣妾去看各地风光。”
“可算回来了,皇上给臣妾带什么好东西?”她行礼后起身,温柔恬静的一笑,她盼的人终于又归来,而她说的这句话,正好能与上一次分别时说的话连起来。
皇帝却几步上前,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裹在她身上,扭头嗔怪在一旁红着脸的樱桃:“要你伺候主子的,怎么反过来要主子照顾你。”
樱桃可怜巴巴地说:“皇上好久好久没来,一来就训奴婢呀。”小姑娘机灵又聪明,并不惧怕帝王,说罢这一句,贼兮兮地一笑,便拽起小灵子,“你发什么呆呀,快跟我走。”
红颜望着他们跑开,不得不叮嘱樱桃:“你回屋子里去,别再出来了。”
弘历不免问:“樱桃怎么了,还要你把自己的大氅脱给她。”
“女孩子家的事,皇上就别问了。”红颜笑着,摸了摸皇帝火热的大手,知道他不冷才安心,便拉着他慢慢往回走,说是既然来了,就去给温惠太妃请安,弘历便道,“朕不能久留,看过你,与太妃商议回宫的日子后,朕便要离了。红颜,这次真的该回去了。”
红颜一怔,停下了脚步,见皇帝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想是来的路上急了,便掏出丝帕小心为他擦拭,一面道:“臣妾以为要等明年四月才回宫,要在这里为太妃娘娘守孝满一年。”
弘历则告诉她,今日来是皇后的意思,皇后眼下与太后十分和睦,真正的亲如母女,眼下把红颜接回去,万一有什么事,皇后能替她在太后跟前周全。虽说已经分开了那么久,已经不在乎再多几个月或少几个月,可皇后如此热心地安排一切,弘历也不想辜负她。
“臣妾听皇上的,满不满一年,心意在就好。”红颜很顺从,对她来说早一些晚一些都没什么差别,当初之所以没有在寿祺太妃过世后就回宫,是太妃离世前有嘱托,而红颜也想成全自己对太妃的悼念。
“入宫后,可不能再穿得这么素净。”弘历不得不指出,“宫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回宫要穿的衣裳,照着臣妾的身份已经都准备好了。”红颜同是正经的神情,“只是臣妾从前在这里,是太妃娘娘喜欢看年轻人鲜亮艳丽,臣妾穿着太妃娘娘们年轻时的衣赏,每一件都十分华贵,也就是皇上来的那几次所见到的光景。但回宫后,臣妾不能僭越各位娘娘的尊贵,穿着打扮上必然要低调谦卑一些,不素净是自然的,可也不会再是这里的模样,皇上若是不喜欢,也请多多体谅些。”
弘历心中欢喜,红颜的话里,每一个字都是期盼着跟自己回去,只是她做出来的一切那么低调沉稳,喜爱之心满满地溢出来,情不自禁把人抱在怀里,红颜伏在他胸前笑:“回了紫禁城可不能这样动不动就亲昵的,皇上这会儿抱着,可别松开了。”
“朕怕你不愿回去,还想着今天要费心劝你。”弘历道,“这下子朕安心了,谁说回宫后不能亲昵,只不过是在这里……”
他说着,捧起了红颜的脸颊,仿佛已难以控制一腔热情,还犹豫着要不要克制一番,红颜却伸出纤纤玉指,在他的唇上轻轻一点,娇然而笑:“皇上,红颜的心愿实现了。”
匆匆数年一晃而过,昔日的许诺成了现实,瀛台的岁月安宁得让人感觉不到时光在流逝,可寿祺太妃走了,红颜长大了,紫禁城里又将有小生命诞生,一切都在发生改变,唯一不变的,也让彼此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份痴恋的情意。
皇帝去盛京的这些日子里,红颜和温惠太妃都渐渐平复了心中的悲痛,面对即将到眼前的现实,温惠太妃对红颜说,这一去,她真正成了皇帝的女人,对皇帝来说长达数年的“求而不得”终于要结束,未来等待她的不知是什么光景,也许一入深宫,她就是会失宠。
红颜彼时给太妃和自己的答案都是:“只要红颜还恋着皇上便好,臣妾只是皇上一生中的某一个,爱或不爱,都要好好活下去。”
害怕失去而不敢拥有,太懦弱。
那之后,弘历见过温惠太妃,因早就拟定十二月十一日,奉安寿祺太妃于景陵皇贵妃园寝,便定在腊月十四,接温惠太妃回宫,算算日子还有一月的光景,正好让她们一老一少收拾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