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易今日要进宫。
作为承安候长子,苏易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当今大梁皇帝的伴读。
大梁皇帝年纪与苏易同龄,但因为先帝梁文帝早逝,一年前就登上了帝位。
但和所有年少登基的皇帝一样,大梁朝堂的权利并不在他手中,而是由梁帝的生母赵太后和其兄赵司徒把持。
苏易与梁帝从小一起长大,三个皇子伴读中,梁帝与苏易关系最好。
另外两个伴读因为年龄较大,已经被推举做官,只剩下身体不太好又无心仕途的苏易还时常进宫。
自从梁帝登基后,苏易已经不用日日进宫陪着皇帝读书,只用每旬去几天,多是和梁帝一起对弈或者听经。
梁帝爱清谈,政务之余会请一些辩才高妙的名士前来谈玄论道。
不仅梁帝如此,大梁清谈成风,士族名流苦苦研习老庄、周易之流,还经常举办宴饮,在宴会上各显奇思,侃侃而谈,引以为风雅之事。
苏易到的时候,梁帝正坐在蒲团上,仔细听着几位名士论道。
他定睛一看,都是熟人,光禄大夫谢文公,上次流觞宴上见过的魏侍中,还有时下以清谈名噪一时的斐名士。
见到苏易,梁帝没出声打扰正辩论到兴头的三位大人,而是指了指身旁早已准备好的蒲团。
苏易跪坐其上,和梁帝一起听辩。
听了一会,苏易大致明白了今天论道的辩题,是《道德经》中“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这一句。
三位都是饱读经书的博学之士,辩论起来引经据典,舌灿莲花,从天地大道,衍生到命理生死,好一番唇枪舌剑。
苏易听的百无聊赖,忍不住用袖子遮住悄悄打了个哈欠。
这不就是地球上哲学里的那些东西吗?
再怎么绕圈子,也最终躲不开经典的人生三问: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往何处去?
苏易这人是个实用主义者,对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向来是嗤之以鼻的。
经辩的好,能管吃管喝吗?。
这些所谓的名士,每天向往神仙,向往超脱、出世,在这个没有神仙的世界,都是空谈,不过是逃避现实的一种方式。
就是吃饱了闲的。
与其有这空想的时间,还不如做点其他有意义的事情。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当着各位大佬,苏易面上是一点也没有透露出来的,反而看起来听的极为认真。
这场清谈足足又持续了一个时辰,三位大人才意犹未尽的停止,互相恭维了对方一通,还约好下次继续。
梁帝好好的夸了一番今天诸位大人的表现,并赐下宴席,请三位大人和苏易共同用膳。
酒足饭饱,梁帝才拉着苏易去后花园的湖心亭中对弈。
湖心亭只用一座横桥连接岸边,湖中荷花初绽,荷叶下锦鲤游弋,亭中石桌石椅雕成古朴的兽型,非常清净。
微风习习,吹散了微醺的酒意,苏易玉白的指尖持着黑子,落在棋盘上。
阵阵荷香萦绕在鼻尖,湖心亭远离人群,不用再被各种情绪刺激,苏易感觉舒服了很多。
这里算是梁帝和苏易两人从小的秘密基地,因为安全,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苏易每次来到这里,都觉得很放松,相信梁帝也是一样。
“易之,朕好像很少见你参加清谈。”
梁帝在棋盘上落下一颗白子,悠悠道。
“不过是志不在此罢了。”
苏易漫不经心的回道。
其实这一点确实很奇怪,大梁的清谈,可谓是名门社交必备,不管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贵族子弟多多少少都会钻研一些。
只有苏易,虽然袒露过诗赋文采方面的天赋,却从没有在清谈上扬过名。
甚至于,他会特意避开一些有清谈的宴席。
梁帝又问道:“不知易之如何看待清谈?”
苏易想了想,他有些摸不清梁帝为什么这么问,便道:“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梁帝失笑,“你与朕十余年的交情,说真话朕还能怪罪你不成?当然是真话。”
苏易挑眉,道:“依臣所见,这清谈,八个字足以形容。”
“镜花水月,梦幻泡影。”
梁帝听完,久久不语,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指尖的白玉棋子,“易之这话,若是流传出去,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苏易只是淡淡一笑,“不敢欺君。”
他早就发现,梁帝似乎并不是真的像传闻一样喜欢清谈,虽然他总是请名士进宫,但私下却并不见有多热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