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钰一介凡人, 被卷入水中不及脱衣,就被暖泉水淋了个通透, 衣裳黏在身上, 被风一吹,就有些微微发凉, 也不太舒坦。
于是他抬手扯开衣襟,要将湿透的外衫脱下。
银白的蛇尾一直缠在阮钰身上,衣衫摩挲着鳞片, 银蛇便将蛇头转过来,金眸中露出一丝疑惑的神采。
阮钰笑着解释:“衣裳打湿,脱下来晾一晾。”
银蛇便稍稍松了些力道, 待阮钰将衣裳抽出后,复又缠紧。
随后一阵窸窣声响, 阮钰已将外衣拿在手中, 欲要丢上岸去, 却有那长长垂下、于水深处摆动平衡的蛇尾倏地钻出水面,将那衣裳一勾再甩了个“噼啪”,就将之挂在了岸边碧树伸开的树杈上。
阮钰一愣, 见那衣裳好生挂着,也转过头, 如先前那般靠在蛇身上。泉水温热, 只着亵衣时与水相贴, 便再无不适之感, 而蛇身鳞片沁凉, 又去掉水过热时的一丝燥意。
阖眼享受了一会儿,阮钰听见一片轻微水声,不由侧头看去,却见银蛇将头搁在水面上“随波逐流”,也似乎在小憩,半梦半醒地呼吸,吹动泉水泛起涟漪……那水声正是因此而来。
阮钰瞧着,有些羞赧,他能在水中安然享受,是因蛇兄给他支撑之故,可如今看来,他倒是舒服自在,蛇兄却未必如此。稍作思忖后,他伸长手臂,抱住一截蛇身,朝近处扯了扯。
银蛇抖了抖头,前半截身子整个绕过来,吐了吐蛇信。
阮钰瞧着他,只觉仿佛听见蛇兄在问他“何事”,不由失笑。
大约是这揶揄的笑意惹恼了蛇,这银蛇绕得更近,凉凉的蛇信碰了碰阮钰的脸,下方的蛇尾又扬起来,甩起泉水,溅了阮钰一头一脸。
阮钰连忙道歉哄他,说:“蛇兄莫恼,小生并非胡闹,只是怕累着蛇兄……”说话间,他将肩头拍了一拍,做出个雄壮的样子,笑道,“被蛇兄用好东西养了许久,增长了不少力气,若是蛇兄不嫌弃,小生也可给蛇兄几分支撑。”
银蛇偏了偏头,恍然明白阮钰之意,金眸中的恼怒这才消失,反而带上笑来,居然当真摇着身子过来,往阮钰身上又缠了两圈,将那颗大头搁上了他的肩。
阮钰只觉肩上一重,不过倒也不至于承受不住,他自觉也为蛇兄出力几分,便心安理得,打了个呵欠,就于泉水中暖烘烘小睡起来——他却不知,如今这番情态,于旁人眼中瞧着,可当真是既别扭又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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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中,一个身形娇小的少女骑在一头巨虎身上,双手揪住巨虎身上的毛发,随它肆意奔跑。细细的叶片拂过她的脸,长长的乌发裹住她半个身子,也在随风飘动。稍一细看,便能察觉她身上竟是不着片缕,而她面色坦荡,却无甚羞涩之情。
奔跑过一阵后,此女纵身一跃,居然犹若一片轻羽般落在树上,而后她口中脆声呼喝,那巨虎便如她之言爬跳奔跑,无不顺从,仿佛十分驯服一般。
玩耍过一阵,少女又扑到巨虎身上,驱动它一时东一时西地游蹿,不多时见到前方有片藤蔓垂下,遮住了她的视线,然而隐隐约约又有些热气从里面冒出来,她现下六识敏锐,忽而便笑出声来,欢喜道:“此处定有暖泉,我怎地从不曾来过?快过去,我要泡一泡。”
平日里巨虎对少女千依百顺,唯独此刻,它竟然踌躇不安,停在原地不肯往前,任由少女娇叱数声,也都不动。
少女从不见巨虎如此,此刻不知如何是好,但又拗不过巨虎,生气中跳了下来,赤足就要往里面钻去,巨虎连忙张口去含她小臂,想要将她拦住,少女步子轻盈,却去得太快,眨眼已然穿过藤蔓了。
巨虎心里一慌,面上也闪过一丝惧怕,但到底焦急占了上风,抬爪赶紧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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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体态轻盈,眨眼间越过藤蔓,见到前方一片热气蒸腾,那暖泉居然甚是宽阔,景色也极为幽美,她心里一喜,更快走几步。
然而三五步后,少女瞧见缭绕水雾中有些影像,叫她脚步一顿,待看清后,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叫——原来在那暖泉之中,有一条银白大蛇卷着个人!虽说瞧不清那人是什么模样,但巨蛇食人,焉能不怕?
这叫声惊动大蛇,大蛇将头转过来,被他卷着的人也好似正在挣扎,然而蛇却不曾追来,反而拉扯那人,一同朝水底沉去。
少女也很慌张,见巨虎来到身旁,才哆哆嗦嗦搂住它的脖颈。
“救、救人么?”
巨虎赫然嘶吼一声,随即驮着少女,几乎如同一道狂风般,扭头远远奔逃而去。
少女被吓了一跳,连忙俯下身来,她心里还在恐惧,想要回头瞧瞧那人如何了,又是不敢,最终只得将黔首埋在老虎毛里,既羞且愧……连巨虎也不敢与那大蛇相争,她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能够将人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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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银白巨蛇收回驱虎的威压,又带着阮钰浮出水面。
阮钰抹了把脸,很是不解地问:“方才可是来人了?蛇兄为何突然带着小生下水?”
下一瞬,巨蛇化为也只着了亵衣的俊美公子,双手揽在阮钰腰上,与他一同靠在岸边,才撇嘴道:“方才来了个没遮拦的女子,依照你们人间的规矩,你可不能瞧她。”
阮钰愣了愣,恍然明白那“没遮拦”是何意,顿时面色涨红,呐呐道:“这、这自然是不能瞧的,多谢兄长眼疾手快。”随即他又想起什么,迟疑说,“那兄长你……”异类瞧见,许是无碍的?可、可通溟兄他、他……应当也有些不妥?
应辰见阮钰这副羞窘难言的模样,好笑道:“你胡思乱想什么?这遮拦不遮拦的,风声也有不同。你听不出,我却不然。”
阮钰松了口气,抬头看向应辰,又问:“虽说吓了一跳,不过想必那位姑娘不会再来,兄长难得松散,还是变作蛇兄,再耍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