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穆华夏听明白了,他了然地点点头,这才发现此刻两人密谋的姿势多么诡异,“说话就说话,你拽我干嘛?”
“嘘,”钱征拼了命地示意穆华夏压低声音,又回头看无人注意这边才松了口气,“要让别人知道了,该喊着涨工钱了。”
“那你就不怕我找你涨工钱?”
“嗨,”钱征搂过穆华夏的肩,亲兄弟般拍了拍,“你我兄弟,你好意思找我涨工钱?”
看吧,穆华夏在心中自语,跟商人谈感情,真的伤钱。
远行之人,不计日月。他们方出京时,穆华夏还扯了条绳子,为效古人结绳记事,以此记日。
可那根绳子不够长,也怨穆华夏打得粗糙,那一条绳子,打了不到三十个结就报废了。
从那以后,他们便只能根据气温的高低冷暖,来估量离乡的时日短长了。
他们走到敦煌时已是初春,东风温柔地拥抱着这座沙漠之城,捂化了匍匐在蜿蜒河面上的最后一点轻薄的冰,那些道旁遍植的、穆华夏认识的不认识的树慢慢悠悠地换着春装。但人却还只能穿着厚厚的冬衣。
敦煌是大漠的儿女,他们这些外乡人却不是,这是穆华夏被风吹得连打三个喷嚏时,第一时间闯进脑子里的感想。
应劭注《汉书·地理志》,称“敦,大也;煌,盛也。”敦煌,取的是极大极盛之意,华戎所交,东西之会,史学家说这是咽喉之地,大漠中的旅者却只管这能歇脚就好。
此时的敦煌已归吐蕃所辖,盛大繁华不如往日,偶尔还见几分寥落之意,仿佛一个外人面前强颜欢笑的垂暮老者,待得宾客散尽,无人听见那一声悠长的叹息。
但无论如何,这里还是敦煌,只要东西往来不绝,只要大唐在世界尚有一日声名,这里,就还是敦煌。
山里走出来的穷孩子没见过繁华大都市,这里当然比不上长安,可在赵二他们看来,这儿远比长安更热闹,当然热闹。
沿街尽是叫卖的商贾,东西随意地摊在身前的地上,自有路人上前问价,骆驼卧在身后的空地上,若恰巧有木桩就栓一栓,若是没有,也就那么放着。
路上多是高鼻大眼的胡商,酒肆门口揽客的胡姬是极漂亮的女子,赵二等人一刻也不舍得停歇地打量着,渐渐开始明白关外的美。
“怪不得东家喜欢往西域跑,”赵二拉着孙六议论,这闹市嘈杂万分,赵二不得不提高嗓门,“这地方比长安还热闹!”
孙六嗅着路边酒馆飘出来的葡萄酒香,只觉要醉了,晕晕乎乎地抚着赵二,一个劲儿地点头。
穆华夏同钱征走在前头,赵二的话,他听见了,他知道钱征也一定听见了,于是揶揄地怼了怼钱征,“东家真是看中这敦煌的热闹了?”
钱征笑了笑,没有理会这玩笑之语,兀自踅摸着适合摆摊的空地。
这不是什么难事,他很快相中了一片空地,在酒肆旁边,也能借一借酒肆的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