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误了圣上的大事啊!”几个年轻的门阀子弟官员大声的嚎哭, 用力的捶胸。“请圣上重重的惩罚我们, 我们就是被砍死了,也是罪有应得啊。”
李建成凝视着他们,嚎了半天,一滴泪水都没有, 这演技浮夸的可以和小鲜肉比了, 该死的!本公子竟然还不得不配合,真是太狗屎了。他热泪盈眶,哽咽的道:“不是你们的错,是朕的错,朕低估了人心的糜烂。”这个时候承认是自己的错, 那不叫认错, 那叫勇于承担下级的失误,是一种高尚的美德。
一群大臣也热泪盈眶了:“怪不得圣上, 是那些流民缺少做人的基本素质。”
“为了大周, 为了天下百姓, 我们一定要想到更好的办法, 让天下百姓过上幸福的生活。”大殿中, 君臣抱头痛哭, 高高兴兴的退朝。
怎么解决粮食危机,怎么解决仁义裹挟?毛方案都没有。
“这怎么行,整个关中都坚持不了多久。”苏夔悄悄的问苏威, 以前还以为李建成肚子里多少有些货色, 天才称不上, 人才是必然的,做事情中规中矩,偶尔也有些神来之笔,怎么面对如此简单的局面,就傻逼了呢。再让一群中二热血正义仁爱青年带着流民们闹将下去,只怕整个关中的粮食体系会以想不到的快速崩溃。
“哦,那你说该怎么办?”苏威问儿子,看眼神,颇有考核的意思。苏夔心里立刻警觉了,每次老头子这种姿态,就代表他的思路彻底错误。
“依我看,有两个办法。”苏夔小心的道。
“其一,指责那些正义过了头的青年们,整个关中的经济正在因为他们的胡作非为,飞快的崩溃,必须重新定义正义和仁慈。”苏夔道,这只是表面的言词,给那些正义青年一个台阶下,实际操作当然要追究李孝恭的责任,手上那一千治安士卒是吃(屎)的?谁敢在长安城中吃霸王餐,立刻就拿下,该打打,该杀杀,那些敢拿着仁义口号恶心人的,直接抓了,就不信一套雷厉风行的措施下去,还会有人敢喊着口号祸害长安。
苏威点头,不置可否,这第一方案只是标准的套路而已,一点点水平都看不出来。
“其二,从流民中强行征兵,所有丁壮一律编入军中,送到潼关,与杨轩感开战。”苏夔继续道,至于那些正义青年瞎逼逼,找一些背景弱的,闹得凶的,直接也抓了壮丁,一块儿去潼关当大头兵,其余人全部严令待在家里读书,每个三五年不让出来。
“这手段就有些硬了,太浮于表面了,就不怕得罪了门阀吗?那些吵得凶的正义公子哥贵女们,可都是门阀的人。”苏威笑着道,没有门阀背景,谁能穿着华衣,吃着美食,到处呼吁爱和平等。
苏夔倒是不担心门阀:“都是一些旁支而已。”若不是身为门阀的旁支,资源有限,没有名师指点,读书读傻了,又哪会如此愚钝,竟然相信仁义无双什么的。这种傻不拉几的旁支子弟,小小敲打几个,门阀怎么会在意。
“更何况,这也牵涉到门阀利益的。”苏夔又道,且不说长安城中的产业有很多都是门阀资产,只看长远发展下去,任由一群号召给流民白吃白住是应该的,不同意就是错误的脑残继续闹腾,任何一个门阀的利益都会受到影响。
苏威慢慢的摇头,不论采取一还是二,都会影响李建成的人设,不论是限制流民继续享受福利,还是指责对流民的片面怜悯是错的,李建成的仁义无双的形象都会立刻崩塌。
“不用担心影响李建成的人设。”苏夔考虑过这点,大可以让门阀,或者某个官员出来做恶人,李建成装作无奈答应就行。
苏威笑了:“那么,具体是谁来做这个恶人。”谁这么想不开,跑出来当靶子,被攻击,被贬官,被背黑锅?真以为为了李建成牺牲了,就会得到补偿?不担心李建成多年不敢补偿,时间久了忘记了?哪怕三十年后好好补偿,官升一级,也绝对亏得想死了。
苏夔盯着苏威,难道苏威站出来替李建成开拓,指责门阀弟子,就不是有这个打算?
“当然没有。”苏威笑了,难得上朝廷议政,刷一下存在感而已,继续深入的替李建成解决问题,得罪无数的人,那就太蠢了。“我们现在被关中所有人鄙视和排斥呢,就是一些不入流的门阀旁支子弟,都没把我们放在眼中。现在我们要缩着脑袋做人,偶尔唱唱高调,为李建成解忧,那是谁都理解的,但若是超出了这个界限,立刻就是众矢之的。”敢把闹事的门阀旁支送上战场,门阀保证把苏威拉入黑名单。
苏夔有些不以为意,在投靠李建成的时候,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而且,你说的方案,其实都行不通。”苏威笑着。假借他人之手,整顿对待流民的“仁政”,就真的会顺顺利利?就没有想过那些中二的年轻人跑到李建成面前告御状?甚至更决绝一些,带领五十万流民到皇宫外请求“清君侧”?
苏夔汗流浃背,怪不得他一直没有办法当官。
“李建成什么都不会做,因为他很清楚,只要他允许了整顿仁政,不论是他直接下令的,还是有人体贴圣心,主动干的,结果都一样。他会彻底的失去了疯狂崇拜他的中二青年男女们,再次成为门阀手中的傀儡。”苏威笑着道。
“那就只能看着长安城中到处都是口号,商铺关门,粮食耗尽?”苏夔问道。
“办法肯定是有的,随便想想就有十几个。”苏威认真的道。“但是,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苏威笑得云淡风轻:“不论是关中处处都是流民,还是李建成想到了处理的办法,对我们苏家来说,一点关系都没有。”
苏夔张大了嘴,忽然发现,作为被排斥的,除了大周朝给与的府邸之外,一点资产都没有的苏家,在这次的伟大仁义潮流中,当真是不论怎么样,都不会失去什么东西。
……
“李建成想要修改仁义无双了。”杨轩感冷笑着,关中的消息就像透明一般,飞快的就到了杨轩感的案几上。
李子雄点头,这任由流民白吃白喝,破坏力实在巨大无比。“我听说,已经不止流民了,一些长安的当地百姓,也混到了流民当中。”外来的流民能够喊着我好可怜,每顿白吃白喝大鱼大肉,辛辛苦苦的干活的百姓却只能吃青菜萝卜?只要稍微有些脑子的人就会觉得生活的不公。冒充流民,不事生产,四处白吃白喝的长安本地人只会越来越多。就算李建成制止了用大义裹挟商铺无偿供应食物和衣物,所有流民们只能吃五谷杂粮馒头,也无法阻止不劳而获的念头在长安百姓中传播,整个长安很快就没人工作了。
“这其实无所谓。”胡雪亭道,别以为长安需要很多人工作,农耕时代只要农民种了田,其余工业商业全部可以去死,有他没他一个样。
“你们说,李建成会不会立刻发动大军和我们玩命?”杨轩感看着地图,长安覆灭就在眼前,只要脑子没病,就会不顾一切的组织大军,进攻就在潼关外的永丰仓。
百万流民起码可以拉起十几万的大军,杨轩感真心挡不住这么多的军队,虽然破敌是必然的,但这楚国的地盘只怕会更加的破碎了。
“会!”胡雪亭冷笑。输到这个程度了,就是抛弃所有的仁义无双的名头,也要最后搏一把的。
杨轩感立马就下令把边境的泥土城墙再次加高一倍,并且开始大举征兵。
“不用慌,怎么也要开春后。”胡雪亭笑了,此刻已经快要入冬,李建成若是敢出动大军开打,冻都冻死他们。
“那我就有三个月的时间训练军队。”杨轩感自信满满的,楚国是复制的丹阳模式,执行的是全民皆兵,怎么看都比关中的流民能打。
李子雄摇头,一群没有见过血的百姓,训练再好,未必打得过一群没有吃的,不赢就饿死的流民的。
“李建成不懂军事,不懂政治,更不懂得人心。”胡雪亭仰天大笑,“本座不用一兵一卒,就干掉他!”
杨轩感冷冷的看胡雪亭,吹,继续吹。
胡雪亭鼻孔向天,走着瞧。
……
安记商号的东家仔细的看着手中的请柬,半晌没有抬头。一群掌柜都不敢吭声,生怕打搅了他。
越国的皇帝胡雪亭请各个与楚国越国有生意往来的商号东家一叙,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情。
“你们说,她想干什么?”东家问道。掌柜们摇头,一直只和越国楚国有粮食交易,而且还只是把粮食运到雁门关,一手交货一手收银子,干干净净,绝不牵扯其余。
“会不会是想要提高买粮食的数量?”有掌柜的问道。作为生意人,对数字极其的敏感,这关中的粮食只出不进,只怕是没多久可以支撑了。
“怎么,以为我们安记是那些小商号?”另一个掌柜的冷笑,关中商号大肆的向雁门关出售粮食,在各个商号之间根本不是秘密。安记这类有门阀背景的商号还是很理解那些小商号的难处的,小商号不出售粮食,又怎么获得周转的现银。但安记商号这类门阀直属的商号,却不需要做这么低级的事情。不论从商号的资金上,还是立场上,安记商号都不会把所有的粮食卖给楚国和越国。
关中缺粮,把粮食都卖给了别人,那就是自己饿死。这种最简单的思路,就注定了卖粮食是个愚蠢的主意。何况,安记手中有粮食,就可以在关中缺粮的时候高价卖出去,怎么看都比卖给楚国越国要划算。
安记和楚国越国之间,只是进行了几次小批量的粮食买卖,不为了赚钱或者盘活资金,只为了和越国楚国保留一个交情,以后用得上。
“不像。”有掌柜低声道,楚国越国不会蠢到以为安记必须卖粮食给他们。
一群人又沉默了,真心不知道楚国越国想做什么。
“东家不能去,我们几个去吧。”某个掌柜道,就算胡雪亭有所图谋,安记的东家在长安,胡雪亭再怎么胡来,安记的损失也有限的很。
“还是我去吧。”东家笑,这些掌柜啊,就是会说好听话,谁不知道安记是属于安阀的,他这个东家只是安阀的小旁支子弟,挂个东家的名义而已,就算胡雪亭抓了他,安记照样不会在乎。
……
大厅中已经坐了几百人,安记的人四下的张望,心里微微紧张,关中所有商号的人都到了。众人笑嘻嘻的打着哈哈,谁也不知道胡雪亭卖的什么药。
“会不会是鸿门宴啊?”不时有相熟的商人见面,互相打探着,却哪里会有人知道答案啊。
“看来不会是为了粮食。”大厅中,某个掌柜低声对安记东家道。顺着他的目光,可以看到某个商号的东家。安记的东家慢慢的点头,那个商号是只做衣服的,不涉及一点点的粮食。
“小心些。”安记的东家低声道。
胡雪亭躲在后面,兴奋的张望着大厅中,关中的所有大商号的东家大掌柜二掌柜都到了,若是一口气干掉,会是什么结果呢?
“古有秦始皇焚书坑儒,今有胡雪亭焚米坑商,何其壮观也!”胡雪亭嗟叹,定然青史留名。
杨轩感退了几步,为自己点赞,这种场合坚决不出面,实在是太明智了,老杨家丢不起这个人。
“该我了,该我了!”胡雪亭兴奋地招呼一群手下。
“起驾!”手下们大声的吆喝。声音传到了大厅内,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大厅的门口。
“必胜!必胜!”百余个士卒喊着口号,大步进了大厅,飞快的围住了厅中的众位商人。一群商人脸都白了,不是吧,真的是鸿门宴?有人急忙往桌椅下钻,有人拿着板凳,准备开打。
“圣上驾到!”有士卒大声的叫,见一群商人愣愣的站着,怒视道:“还不跪下!”
一群商人死死的盯着那群士卒,忽然醒悟了,该死的,这是摆皇帝的架子呢!好几个人在心中怒骂,皇帝出现,自然需要有些气魄,但是,难道不该用几百个太监宫女开道吗?用毛个士卒啊,还要喊什么“必胜”!你丫就是喊“肃静”,也不会这么离谱啊。
一群商人恭敬的跪倒在地,神情肃穆,等着胡雪亭出来。
脚步声中,胡雪亭慢悠悠的被抬了出来,两只脚还在椅子上翘着。
“万岁!万岁!万万岁!”商人们欢呼,一脸的崇敬,心里鄙夷极了,这辈子就没见过在室内还坐在椅子上被人抬出来的蠢货。
“朕今日叫你们来,是看在以往的交情上,给你们指一条活路。”胡雪亭分分钟几千万只小鸡,没空废话。一群商人急忙挤出震惊的神情,盯着胡雪亭,心里一点都不信。
“李建成要开始有动作了。”胡雪亭看着屋顶说道。
一群商人听了这没头没脑的话,心里却很是明白。长安大周朝廷对流民的反思,他们早已通过各种渠道获得了详细的消息,李建成肯定是要控制流民的行为了。
“是啊,长安就要脱难了。”有商人顺着话题,淡淡的道,只说长安,没有用李建成或者敝国什么的词语,生怕刺激了胡雪亭。
“以后就有好日子过了。”其余商人也陪着笑道,在几百人面前直呼大周的皇帝的名讳,或者和越国的皇帝谈笑嫣然,那是找死,必须保持一个客观的,不卑不亢的姿态。
“脱难?你开玩笑?”胡雪亭大奇,“大不了就是流民不闹事,不吃霸王餐而已,难道就不用吃饭了?关中多了一百万张嘴吃饭,就算每天乖乖的吃五谷杂粮馒头,照样需要天文数字的粮食,你从哪里看到脱难的?”
一群商人不吭声,他们既不是关中的官员,也不是闲着没事做的P民,谁有空和你探讨关中的难民问题。
“朕倒是知道李建成想要做什么。”胡雪亭笑了。一群商人盯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抢光所有的关中商号,把商号的钱财变成自己的!”胡雪亭淡淡的道。
“有了商号的钱粮,进,可以训练精兵,席卷天下;退,可以多拖延年许时间,说不定天下大变,中原群雄全部死翘翘,或者流民对李建成忠心耿耿,说去北面的草原就去北面的草原,说去西面的沙漠,就去西面的沙漠了,随随便便就能把百万流民迁移到了关外。”
一群商人诡异的看着胡雪亭,装傻都差点忘记了,胡陛下,你脑子正常吗?
胡雪亭道:“朕不妨明白的告诉你们,关中有人送来消息,李建成要把商号的所有粮食,财产,全部没收,填补流民的窟窿,然后裹挟流民,立刻和楚国越国开战。”
“朕作为楚国的盟友,越国的皇帝,不愿意在此刻开战,更不想面对百万流民的大军。”
“朕告诉你们这些消息,没有安着好心,信不信,全部由着你们。”
一群商人微笑着看着胡雪亭,这种胡话吓不死人的,绝对不会有人信。李建成脑子有病,才会抢劫商号呢,这不是得罪关中的所有商人吗。越国胡雪亭的话,一句都信不得。
“信不得?你们说,朕和楚国封锁关中这些时日,这关中一粒米都进不来,只有出的,没有进的,关中的库存粮食能熬多久?没了粮食,那些流民能被控制吗?李建成要安抚整个关中没有粮食的恐慌,不拿你们开刀,还会是谁?”
“而且,李建成根本不用自己动手,他只要找些流民,或者假扮流民,抢劫商号的粮仓,你们又能怎么办?”
“得罪人?一边是百万流民,一边不过是百来家商号,撑死了有万余人,你们说,得罪谁比较容易?”胡雪亭冷冷的问道。
“何况,李建成又不是没有做过。”长安的这么多铺子关门,就是证据。
一群商人盯着胡雪亭的脸,脸上满满的惶恐:“想不到关中的未来如此不堪!”内心深深的鄙视胡雪亭,到底是个女孩子,以为这么说几句大话,大家就会信了她,然后投靠她了?这种玛丽苏的情节,也就小女孩子会信了。
“是,陛下说得对。”一群商人泪流满面,感激涕零,商铺和商号虽然是一体的,但是性质可不一样,区别大到天边去了,白痴都不信那些流民可以跑到商号闹事。
“看来,你们是不信朕的话了。”胡雪亭意兴阑珊。
一群商人大惊,谁演技这么差,被胡雪亭看出来了?不想活着回关中了?
胡雪亭挥手:“你们跪安吧。”
一群商人盯着她,毛意思?每个字都懂,连起来一点都不懂。难道是杀人的暗号?真不该来啊!
“陛下,不要杀我!”好几个人商人机灵的跪倒,带动了全场的商人,黑压压的跪了一地。
“杀个P!”胡雪亭大惊失色,这么经典的话都不懂,文盲!“跪安就是叫你们滚蛋!”
一群商人微笑着看着胡雪亭,跪安就是滚蛋?你丫是哪国来的?你的洛阳话是从火星学的吗?你手里有刀,由得你嚣张跋扈。
一群商人小心翼翼的拱手道别,胡雪亭挥手:“朕等着你们回来买鸡。”
买鸡?买一群鸡,千里迢迢的运到长安,不说有没有全部变成死鸡,就是这个运费人工费也注定了买多少亏多少。
“是,我等一定会来买鸡的。”商人们客气极了,然后毫不犹豫的快马加鞭出了楚国的地盘。
“你胡说一通,怎么可能有用。”杨轩感冒了出来,鄙夷的看胡雪亭,要懂得利用女人的优点,撒点泪水,意味深长,谦和有礼,仪态万方,最少也要细腻,能够关注到某个商人的茶杯中没水了,某个商人体虚,需要喝中药,某个商人怕冷,需要多加一个火盆,这样才能以情动人,对比李建成的冷漠冷傲,那些商人才会支持胡雪亭的任何建议。
胡雪亭转头看白痴:“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你说的那些,都被玩烂了,打死都没人信的。”
杨轩感冷笑,说的你好像说服了他们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