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恬忐忑,连忙谦让,“请中台吩咐。”
池青主倒愣了一下,俯身将地上的书册拾起来,“还道是多硬的脾气,原来不过如此。”
唐恬面皮一紧,打落牙齿和血吞。
“既是认了,便说说看吧,”池青主道,“你之所为,该受何等处罚?”
唐恬心思转得飞快——戕害长官虽是大罪,然而看池青主的样子也没有把刘准当盘菜,倒不如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乍着胆子道,“杖责——三十?”
池青主不语。
唐恬以为他不满意,急忙忙追加解释,“杖三十是不多,可下官虽暗算了刘准校尉,却一直好言相劝,从来不曾苛待于他——”
“谁管你暗算刘准?”池青主哼一声,“便是把那厮碎作万段,也不值甚么。”
唐恬一边庆幸刘准果然不招中台待见,一边着实摸不着头脑,难免虚心求教,“那——为何受罚?”
池青主随手将书册掷在案上,“你方才如何与我说话,要我提醒你么?”
唐恬目瞪口呆,杀一个北禁校尉还不如对他老人家不敬罪过大?
萧冲那个嚣张劲儿——原来都是跟这位学的。
唐恬好言相商,“要不还是——杖三十?”话刚出口总算悬崖勒马,记起来对中台不敬罪过滔天,怎能与暗算刘准同一个价?起码要翻个倍才像话,忙忙改口,“六十?”
池青主点头,“你可以啊。”他口里说着可以,语气却殊无夸奖之意。
唐恬听这意思是答应了,一边松口气,一边心疼自家皮肉。转念一想挨顿板子消解弥天祸事,着实不算亏,“下官这便去领杖。”
“领什么杖?”池青主冷笑,“这就想走?”
这是要撕扯女易男装的事儿了——难道真要脱衣验身?
唐恬一咬牙,哐哐一顿猛磕头,“下官虽不才,却也绝不受脱衣验身之奇耻大辱,下官情愿再受三十杖,求中台给下官留些体面。”
池青主正伸手去拿案上一物,闻言半空中顿了一顿,才又拾在手中,手指紧了一紧,“你要再受三十杖?”
“是!”唐恬将心一横,豁出去道,“只求中台免了下官脱衣验身之辱,慢说再受三十杖,再受六十也使得。”
池青主抬手便将手中物掷出去,那物携着哗哗的声响扑面而来,唐恬拼死忍住侧身躲避的冲动——便觉一物砸在自己脑门,又骨碌碌滚在地上——
居然不疼。
唐恬偷眼看时,竟是一本纸折子,想是半道散开,落在地上拉作长长一道白练——
是空白的。
唐恬稀里糊涂摸着脑门,“中台?”
“我看你这模样,仍是不知悔改。”池青主斥道,“拿去写一封悔过书,写满了再拿过来,我要亲自看过。”
“啊?”唐恬几乎怀疑自己已是聋了——池中台他老人家叫她写悔过书?还要写满?这个纸折子是君前奏对专用的,便是写一个话本子也不在话下,她哪有那许多话来悔过?
池青主讥讽道,“你眼神不济,耳朵也不好,五感如此迟钝,怎么混进北禁卫的?”
唐恬被他一顿毒舌扎得脑仁生疼,难免声辩,“回中台,下官是正经岁考入的北禁卫,湘中去岁总共录了五人,下官文试武试成绩都很是过得去。”一边说一边膝行上前,将纸折子拾在手里,“容下官回去静思己过,写完再送呈中台。”
池青主道,“去吧。”
唐恬大喜过望,好歹记与上官言事的规格,提着嗓子剖白心迹以作收尾,“请中台放心,下官这便下去领训,回去也必定深刻反省,好生悔过!”
“领训?”池青主嗤笑一声,“六十杖打过,你还能静思己过?”
唐恬大惑不解,不明白这位大人又要做甚。
池青主拾起书册翻两页,随意道,“且记着吧,以后慢慢领。”
唐恬大觉惊悚——以后慢慢领?什么意思?却也只一转念便抛诸脑后,无论如何今日不用挨打,总是好事,“唐田多谢中台恩典!”
退出来见萧令仍旧在阁楼外侍立。唐恬心情大好,笑眯眯向他摆一摆手,一溜烟跑下楼。
萧冲兀自在楼下转悠,正百无聊赖间,看见唐恬,“怎么样?”
“挺好的。”唐恬四下里张望,“我们将军呢?”
萧冲道,“滚了。”
“什么?”
“他带的那个傻子刘准惹恼了中台,他哪里还有脸留在这里?我打发他去盯着刘准挨打,他就去了啊。”
唐恬看萧冲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简直无言以对——堂堂冠军大将军被一个净军都统打发了?
也——行吧!
唐恬踌躇一时,“小萧都统,刘准既已吃过教训,能不能让裴将军带他回北禁卫?”
“你问我做甚?”萧冲莫名其妙,“中台亲自发落,谁敢擅作主张?问中台去啊。”
唐恬一听“中台”二字,回身便走,“不必,我回去了。”
萧冲伸手把她扯回来,小声打听,“方才上面——什么情况?”见唐恬全无答理的意思,又指一指阁楼,商量道,“你好生与我说说,我便替你去问中台能不能带刘准回去。”
“好啊。”唐恬立刻答应,“方才中台赏训六十杖,命我回去写一封悔过书。”
“还有呢?”
“没了。”
“什么跟什么就没了?”萧冲忍无可忍,“你不是上去脱衣验身吗?结果是什么?”
唐恬斜眼看他,“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