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到底过不太平。
除夕夜里, 萧桐坐在看守所的铁床上,抬头看她面前的一方窄小的窗户,万家灯火团圆夜,天空也格外热闹,烟火一个接一个地燃起, 萧桐看不到它们在天空绽放的样子, 可只凭巴掌大的窗户里时不时透出的一点彩色的光, 也能想象出那该有多美好。
萧桐看着被烟火映成彩色的天空,眼前却一遍又一遍放映着俞轻寒离开时的模样, 那么虚弱, 像刚被从陷阱里救出的小动物,全心全意依赖着……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莫夕原吧?总归是个温柔又美丽的女人。
甚至,一个眼神都没留给萧桐。
这是当然了, 俞轻寒此时恐怕已经对自己恨之入骨了。萧桐想,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能让俞轻寒爱上自己, 那就让她一辈子都记得自己好了,她靠着铁栏杆笑了, 旁人面临即将到来的牢狱之灾,多半惊慌失措,只有萧桐, 笑得解脱又快意。
她得找一个地方把自己关起来, 外面的人进不来, 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否则她就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继续犯贱似的,一遍又一遍出现在俞轻寒眼前。
现在好了,总算让她找到了这么个地方。
“嘿,大过年进看守所还这么高兴的我还头一回见着。”值班的是个年轻的小民警,正拿着手机看春晚,巡视到萧桐那里,见她一个人对着窗户铁窗傻乐,不由惊奇道:“你就是传说中把俞家二小姐绑了的那个绑匪?挺漂亮的一个姑娘,看不出你有这么大本事呢?”
萧桐转头看他一眼。
“哎呀你别瞪我嘛,你可不知道,就为了逮你,据说连刑侦和武警都出动了,俞家那位大公子差点没把江禹市翻起来,别说,您可真是人才,佩服,佩服。”小民警对萧桐竖了个拇指。
“……”萧桐想,这人怕不是个傻子。
看守所大过年的没人,小民警一个人太无聊了,又嘴碎话痨,逮着萧桐聊起来没完,萧桐其实不怎么喜欢与陌生人聊天,但大概是他身上这身警服特别让人有安全感,再加上听他吹牛挺有意思的,就一直听了下去。
自从萧桐奶奶去世,她一个人冷冷清清过了十年的除夕,谁想到今年竟然是最热闹的一次。
“小姚,干什么呢?说了不许随便跟嫌疑人聊天,你又想被处分了是不是?”过了半小时左右,一个年级稍大的民警前来呵斥。
“师父……”小民警吓得噤声,一刻也不敢多待,老老实实跟着老民警走了。
监牢里瞬间恢复安静,连那点仅有的热闹也没了。
“又过了一年。”萧桐头靠着铁床栏杆,喃喃道。
俞轻寒被俞轻明救了出来,很快送进医院,医生说她是营养不良,没有大问题,再加上在医院过年不吉利,于是当天就出了院,回俞家休养。
俞老爷子见俞轻寒回来,气得要打她,可看她苍白的脸和尖尖的下巴,又于心不忍,抬到一半的手放下,让护理人员把俞轻寒送回她自己房里,自己转身,慢慢走回他的卧室里。
“爸。”俞轻明把俞轻寒送上楼,才到老爷子房里来,敲门进去,站在他身后,低着头叫了一声。
俞老爷子正看着俞轻寒母亲的遗像,听到俞轻明来了,赶紧抹了一把眼睛,咳嗽几声站起来,转身看着俞轻明,“小寒她……情况怎么样?”
“李医生说,安心修养,几天就能好。”
“那就好,那就好……”老爷子扶着椅子坐下,把早逝的俞老夫人遗像收进床头柜里,“你母亲走得早,我从前又忙,轻明,这些年这个家辛苦你了。”
“父亲哪里话。”俞轻明颔首站在老爷子跟前,面上波澜不惊。
俞老爷子细细打量这个大儿子,心里是深深的愧疚。这个儿子,从小懂事,少年时就聪慧惊人,性子又沉稳,从练功求学到接手家业,一点没让人操心,当年谁不羡慕俞家有个争气的继承人?俞老爷子从前也很为俞轻明骄傲,可年级越来越大之后,反而心疼起大儿子来。
俞轻寒幼年时候,还会抱着俞老爷子的大腿撒娇打滚,俞老爷子也更心疼自己伶牙俐齿的小女儿,对俞轻明,却一直忽略了,他竟然想不起俞轻明小时候是什么模样,好像俞轻明一出生就已经长大,从来也没体会过童年。
“转眼又过了一年,你都三十九了,别一心扑在公司里,也该好好为自己打算打算,成个家,有个贴心贴己关心你的人,将来我就是死,也能放心了。”
“父亲身体硬朗得很,别说这些。”俞轻明道。
他还穿着正装,他和俞轻寒一母同胞,长得很像,只是他脸上的线条更刚毅一些,器宇轩昂,人到四十,少年时的锐气尽数收了,像一柄收了鞘的的宝剑,内敛沉着。凭他的相貌家世,喜欢他的女人,甚至男人都不在少数,不过这么多年,俞轻明克己自律,身边干干净净,竟然一点绯闻都没传出来过。
难怪人人都说,俞家一对兄妹,除了样貌竟没一点相像的,哥哥人中英杰,妹妹却是个不学无术不务正业的混世魔王。
“轻明,你跟我说说,这么多年,你就没遇到过一个合心意的?”
俞轻明眼神微动,道:“没有。”
“轻明……”
“父亲,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去看看小寒。”俞轻明打断老爷子的话,转身退出了他的房间。
在回廊里,俞轻明碰到了莫夕原,他微怔了一下。
莫夕原似乎刚洗完澡,穿着一条绸缎的吊带睡裙,外面披了件浅色的薄纱外套,半干的头发搭在肩膀上,露出一点若隐若现的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