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连长谈恋爱了。
这件事侦察连里的人都知道了。也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其中二十三小时五十九分钟都用来傻乐了。有几个胆儿肥的趁机打趣他,他也不恼,任他们说完,笑眯眯地走了,脾气好得有些反常。就这,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不过没几天,程勉乐不出来了。上面来了指示,天气一暖和,今年的野外驻训又要开始了。接到命令,程勉忍不住一声长叹。不出乎他的意料,每当有好事发生的时候,老天总要来给他添点乱。本来准备这周末请假外出,现在全黄了。
徐沂忍不住乐:“您老现在发愁,那也是甜蜜的烦恼。连里多少人还单着呢,给兄弟们留点后路。”
程勉回到办公室,摸出手机给何筱打电话。那头接得有些慢,嘟声响了好几遍后才被接起。
“喂?”
听到那边的背景有些嘈杂,程勉这才反应过来何筱正在上班。“在忙?”
何筱声音放得很低:“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儿。”程勉笑了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这两天我就带队参加野外驻训了。”
何筱哦了一声,跟同事小胡交代先替她一会儿,之后拿着手机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要去多长时间?”
“明天出发,差不多三周半。”
说完,两边都静了下来。
程勉不禁有些懊恼这次驻训来的不是时候。三周半,可不是三天半,虽则只有二十几天,可对于刚确立关系的两个人,确实是有些长了。而且T师所在的集团军共有十余个野外驻训点,这次去的偏偏是最远的一个,来回车程差不多要四五个小时。
还是何筱先打破了沉默:“那你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程勉也知道,她再也说不出别的。于是他“嗯”了一声,厚着脸皮说:“别想我。”
何筱在心里骂他,可顾及脸面,嘴上还是挺客气的:“你放心,这点儿觉悟我还是有的。你这话还是留着对自己说吧。”
这话一下子就戳中程勉的软肋。他笑了笑,硬朗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我就算了,反正我知道自己肯定做不到。”
仅仅一周的时间,他已经设想了无数次见到她时的场景了。现在又要再等将近一个月,不想,是不可能。
何筱一直觉得程帅帅同志很油嘴滑舌,可有些时候又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挺受用的。
“程勉。”她叫住他,“照顾好你自己。”
程勉浅笑:“我知道了。”
程勉这一走,何筱的生活也并无太大变化。之前她与程勉也不过是一个月才能见个两三回面,即便这次久一点,她也早已经习惯了。并非是有觉悟,而是早晚的事。
时间慢慢进入四月,又到了B市刮风沙的时候,不上班的时候何筱一向懒得出门,卓然一直在电话里骚扰她,说让她回去复诊。何筱一直敷衍过去,直到卓大小姐发火了,才不得不答应。
挑了个风相对较小的好天气,何筱围上口罩出门了。到医院的时候,卓然正盯着电脑看,眼睛都快粘屏幕上了。见她进来,忙冲她招招手:“笑笑,快过来看!”
“看什么呀?”
卓然笑眯眯地把电脑屏幕转到她面前:“这是叶红旗那孙子打沙漠里给我发来的照片,怎么样,还认识不?”
何筱愣了下,才把视线缓缓移到电脑上。
照片被放大了好几倍,差不多占据了整个屏幕。背景是广阔的沙漠腹地,叶红旗就在那一眼望不见尽头的蓝天下。他穿着一身防护服,站在塔架上准备给导弹加注,似是谁叫了他一声,他转过了身对准了镜头。由于没有戴面具,他的脸照得分外清楚。沙漠的风已经将他脸上的青涩与稚嫩带走了,现在的他,皮肤黝黑,身形高大,即便是笑,也是成熟和稳重的。再也不是她印象中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抑或是最后见到他时那个青葱的军校学员。
由于她盯着叶红旗看的时间过长,卓然表示不满了。何筱收回视线,笑她:“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我好几年没见过他了,多看一会儿怎么了?”
卓然切一声,继续往下拉着看照片,看到某一张的时候,顿住了。因为红旗在这下面加了行小字,卓然一字一顿地读了出来:“你知道吗?这里的沙漠,是白色的。”
之后再看照片,都没找出第二句来。卓然不解地抬头,问何筱:“他没头没脑跟我说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何筱无语。如果以后能见到红旗,一定得告诉他:玩浪漫,也得看对象。
“他的意思是,他想你了。”
“想我了?”卓然忍不住眉头一皱,“想我了他直接回来看我不就好了?”
何筱忍不住想翻个白眼。她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么些年来卓然都始终认为叶红旗还在喜欢她了,原因只有一个,智商和情商都太低。
“他不回来,你就不能去看看他?”
卓然瞬间就恍然大悟了。拜红旗所赐,何筱又一次看见卓然脸红的模样,恨不能掏出手机拍下来。
“一句话就想骗我过去?想得美。”卓然犹是嘴硬,见何筱一脸不相信地看着她,更是恼了,“谁骗你谁是小狗。”
何筱失笑:“行了,懒得跟你比幼稚。”
说完作势要走。卓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叫住她:“先别着急走,有件事还没跟你说呢。程勉的妈妈住院了,你知不知道?”
赵素韫住院两天了。
何筱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医院的走廊上教一个小朋友识字,过肩的齐发别到耳后,头不经意一偏,隐约可见几丝白发。
何筱放慢了脚步,走到她身边:“赵老师。”
赵老师诧异地抬头,看见何筱时眼里立时闪烁出惊喜的光芒:“笑笑,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没事儿。”听到消息何筱就跑过来了,根本来不及细想,现下才觉得太匆忙。程勉不在,她都不知要用什么身份来面对他的母亲了,“听卓然说您生病了,我过来看看。”
赵老师笑了笑,把书还给小朋友,慈祥地拍拍他的小脑瓜,目送他离开,才站起身,扶住何筱的手,拍了拍:“嗨,没什么大不了的。多少年的老毛病了。”
“您别瞒我,卓然说您得做手术。”
“没瞒你。就算是做手术也是个小手术,做完休息一个月又跟正常人一个样了。”
何筱还是有些不放心:“那到底是什么毛病?”
赵老师带何筱三年,也知道她性子犟,只好说:“颅内囊肿。好些年了,一直没什么,只是最近感到左手有些抽筋,还头疼。医生检查说要做个手术,不要紧。”
何筱这才松口气。之前她的外婆也得过这类病,多年CT复查下来都未发现增大,一直到去世都没产生影响。赵素韫的症状稍微严重一些,但手术治疗之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您应该告诉我的。”何筱扶着她慢慢往回走。
“告诉你干吗?”赵素韫侧首笑着看她,“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病,还得人昼夜不分守在跟前照顾着?没那个习惯。就拿这次,程勉和他爸爸都不在我身边,我这手术就不做了?”
“程伯伯也不在?”
“都是忙。一个野外驻训,一个下基层了,就留了个警卫员给我。”
何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正巧到了病房,赵素韫招呼警卫员给何筱倒水。何筱看着这个十八九岁,在首长夫人面前明显还有些拘谨的战士,自己接过了暖壶。
“本来你伯伯说要从老家找个人来,我说我又不是不能动,做完手术请个护工就得了,熬几天他应该也能回来了。”
“程伯伯的工作就不能往后推一推?”
“推?”赵素韫笑了,“这领导架子你程伯伯可不敢摆。”
越是在高位,越需谨慎和谦虚。程老爷子虽是退了,但有个儿子还在位置上,稍有差池,到时候牵扯的可不就是一个人了。这些事情何筱不是太懂,但能体会。
她看了眼站在门口的警卫员,顺着她的目光,赵素韫叹了口气:“小伙子太把领导的话当回事了,你一会儿帮我劝劝,让他回连里去,明天不要再来了,我这边没什么需要人照顾的。”
何筱应下来,又问:“什么时候做手术?”
“下周三,都安排好了,不用担心。”
“那我过来陪您吧。”何筱说得很坚决,并不容她拒绝。
“行啊。”赵素韫答应得很痛快,“我这手术通知单上还得有个人签字才行,回头我跟老程说说,让他全权交给你得了。”
听到这句话,何筱有些不好意思。赵老师能说出这种话,莫非是听程勉说了什么?
从医院回家的时候,何筱中途去了趟菜市场,买了几条鱼回来,中午就开始跟老何学熬鱼汤。
老何有些纳闷:“好好地怎么突然要学这个?”
之前老何就要教她做菜,一年下来何筱也学会了不少,大部分都是些素菜家常菜,肉类的不常碰,怕一个做不好糟蹋了食材。
“鱼汤补脑,我听人说,常吃鱼的人老了之后得老年痴呆的发病率要低一些。您跟我妈都得吃一些。”
老何失笑:“这还用你操心?快快出去,别在这儿给我添乱。”说着把人撵回了客厅。
何筱气馁:“您就教教我。”
“那你得老实跟我说说。”
老何自觉自己不算老,还没到傻的地步。闺女如此反常,必有原因。
何筱也知道瞒不过父亲,犹豫了下,说:“程勉的妈妈您还记得吧?赵素韫赵老师,她过两天要做个脑部手术。”
老何哦了一声,想了想:“赵老师那时候确实为你费了不少心,你这样,也是应该的。”
何筱笑了笑:“而且这段时间程伯伯和程勉都不在,我怕她一个人,照顾不过来。”
老何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又斜眼看她。何筱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怎么了?”
“你跟程勉那小子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何筱眼神四处乱瞟,明显心虚的表现。
老何哼一声,进了厨房。何筱心一提,正拿不定主意,就听见老何在里面喊她了:“想学就赶紧进来,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何筱咧嘴一笑,跟了进去。
因为怕领导不放心,完不成领导交代的任务,院里负责警卫的领导还是为赵素韫请了个护工。何筱平时上班,只是做手术那天,提前请好了假,一早就到了医院。
赵素韫一夜都未睡好,第二天见到何筱,有些疲惫地笑:“到这个岁数了,还以为什么都不怕了,没想到昨天夜里也会睡不着。”
何筱在她身边坐下:“怕是正常的。”
赵素韫摇了摇头,从床头柜里拿出手机:“昨天晚上,老程打过来电话,也没跟我说今天手术的事,挂断了之后,又发过来一条短信,说是让我转达给你。”说着将手机递了过来。
何筱点开一看。
——笑笑:多谢你对素韫的照顾,请代为签字。
原本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可一经程建明这寥寥几个字,签在手术通知单上的字似乎变得千钧重。何筱能够感受到程建明对赵素韫的担心和情意,若非不得已,现在肯定是要守在她身边的。
或许,这就是军人的无奈。即便身处程建明那样的高位,也不能避免。
好在,赵素韫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并无一些头痛和乏力等不良反应,住院治疗一个月,之后只需静养即可。
有护工在,一切都照顾得很好。何筱也就周六日的时候过去看看她,看得出来,有她在,赵老师心情很不错。
“这炖鱼汤的手艺,是跟你爸学的吧?”
何筱挑眉,有些意外:“您怎么知道的?”
赵老师嗨一声:“那时候在院里,你爸的厨艺是出了名的,凡是在你们家吃过饭的,没有不夸的。说实话,那时候可有不少人羡慕你妈妈。”
“我可没见我妈夸过,倒是常听她说,因为我爸年轻的时候在炊事班待过,又当过司务长,所以做出来的饭是标准的部队食堂大锅饭味儿。”
“常吃就不觉得好了,像你程伯伯,一年下不了几次厨,即便是做得难吃,那也是好的。”赵老师突然叹了口气,“也许我就没这命,程勉这小子也不会做饭,唯一会炒的一道菜是鸡蛋西红柿,每次还都放多盐。”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赵素韫刚做完手术,经常是说着说着就累了,需要休息,每次何筱都是看她睡着再离开。今晚赵素韫睡下的有些晚,何筱给她盖好被子,看了看表,已经九点半了。她叫来了护工,怕打扰赵老师休息,自己一个人去了公共水房洗保温桶,准备回家。回到病房的时候,却看见护工坐在病房外的走廊长椅上。
何筱问:“怎么了?”
护工笑眯眯地指了指里面:“有人来看赵老师了。”
“谁?”
何筱问着,轻轻把门推开了一个缝。
门吱呀一声响,引得屋里的人也回头看了过来。四目相对,何筱又看到了那双熟悉的明亮的双眼。
是程勉。一身整饬的野战服,英挺的身姿也遮不住他满脸的疲惫。唯有那双眼睛,每每看到她,都是温暖而有神。
怔愣过后,何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程勉以为她要走,匆忙走了过来,拉住了她的胳膊:“笑笑。”
“小点声。”何筱急忙转过身,向屋里探了探头,才说,“赵老师这几天都睡不好,好不容易睡下,不要吵醒她。”
程勉点点头,笑着凝视她,何筱被他看得不自在,作势要走,又一把被他拽住,稍稍一用力,就被抱住了。这温暖来得太突然,何筱懵了几秒,才确认这是程勉的怀抱。
“谢谢你。”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何筱想抬头,却被他压了下去,“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这个他想念了一个月之久的人,终于真真实实地被他抱到了怀里,程勉满足得简直想感叹一声:这实在的感觉,真他妈的好。
何筱不知他心中所想,安分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推了推他,小声说:“旁边有人。”
程勉不情愿地磨蹭了一会儿,终是松开了她。
两人往外面走了走,护工识相地进了病房,还将门关上了。何筱无语地盯着门看,颇有些难为情。
“别看了。”程勉揽住她,“陪我坐会儿。”
何筱试图推开他,可还是被他拐到了长椅上:“你不是来看赵老师的?”
“看过了。她老人家被你照顾得很好,刚还跟我说,这姑娘不娶回家你也不用进家门了。”
何筱被他这胡说逗乐了:“瞎编也得靠谱,你没来之前赵老师都已经睡着了。”
“是真的。我妈在心里头说的,被我听见了。”程勉偏过头来看她,黑润的眼睛,跳跃着热切的光芒。
何筱几乎都不敢跟他直视了,稍稍避开他的视线,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程勉在心里叹一口气:“今天下午,收拾了下回了趟家,发现家里没人,问了门岗才知道,老太太做手术了。”
“赵老师不告诉你,是怕你担心。”
“我知道,我也没怪她。”说着握住了何筱的手,灯光一照,黑白分明。
没上军校之前,程勉的手还很白净。后来因为长年累月的训练,掌心布满了老茧,指关节也有些变形,野外驻训那么一晒,顿时又黑了不少。
何筱看着有趣,反握住他的手,细细摩挲着他粗粝的掌心。
程勉不由得浑身一震,何筱察觉到了,抬头看他。两人的距离是如此之近,以至于何筱想逃都来不及了。程勉单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只迟疑了一下,就吻了上去。
因缺水而干裂的嘴唇一触到印象中那抹柔软就再也顾不得了,毫无章法地撬开了她的牙关,勾住了她润湿灵活的舌尖。
何筱觉得自己都没法呼吸了,想逃,却被他紧紧地箍住了腰。用腿踢他,也被他轻而易举地制服了。
就这样胡乱吻了一通,程勉终于松开了她。何筱像得救了一般拼命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程勉低头看着她,忍不住笑:“你怎么这么笨,不知道换气啊?”
何筱瞪他一眼,正要反嘴回去,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了沉沉的一声咳嗽。
两人抬头看去,才发现不远处正站着一个穿军装的人。
仔细一看,那正是程勉的父亲——程建明。
一阵惊呆之后,何筱迅速地推开了程勉,站了起来。低头理着头发,不太敢看程建明的表情。程建明神色也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怒气。他当然不会说何筱,只能去训程勉。
“干什么你?穿着军装还敢乱来!”
程勉也才反应过来,前后左右看了看,颇不以为意地说:“又没人。”
程建明眉毛一挑,上来就给了程勉一脚:“没人也得注意影响。”看了何筱一眼,他压低声音,“你脸皮厚是你的事,可笑笑是女孩子,你怎么能强迫人家?!”
因为没躲,那一脚就实打实地踢到了程勉身上。他挑了挑眉,有些无奈。得,也怪自己,谁让他情不自禁了呢。
何筱站在一旁,用余光瞥了眼那父子俩。程勉这副挨训的样子她很久没见过了,小时候他犯错,程建明也是这样教育他,那时候他的个子还没现在高,但每次挨训都梗着脖子,保证做到“视线不低于首长的领花”,为此可没少挨打。
回过神,程建明已经训完了,一转身视线正好与何筱相对。后者立马低下头,不敢跟他对视,程副司令员也替儿子羞得慌,什么也没说,越过她就进了病房。
走廊上又安静了下来,何筱与程勉对视一眼,不知为什么有些想笑。程连长本来还有些气馁,一见何筱那亮晶晶的眼睛,更懊恼了,抬手敲了她脑瓜一下:“不许笑。”
何筱躲过他的手:“注意影响,程伯伯还在里头呢。”
“怕什么?被逮到也是我挨训。”说着程勉伸手顺了顺何筱有些凌乱的头发,“自从上回跟你去了一趟老大院,我在他老人家心目中就变成了强迫、诱拐女孩子的形象了,这辈子估计都没法儿翻身了。”
程勉还真有点儿伤心了。他一五好上进青年,基层连队优秀军官,怎么就成这形象了?
对于程勉的苦肉计,何筱表示再也不会上当了,她戳戳他的脑门:“所以说老实点,别忘了你还有前科。”
程勉笑了笑,想握住她的手,却被何筱眼疾手快地逃了。正巧病房里传来了脚步声,为免再跟程副司令员打照面,何筱及时告辞,并严词拒绝了程勉送她的请求。
见她坚持,程勉只好作罢。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人影,才转身回了病房。
野外驻训结束,程勉本来可以休息两天,但因为连里突发了一件小事,所以休假推迟。差不多过了有一个月,一个周四的晚上,何筱突然收到了一条短信。
——周五晚八点,带上身份证在你们小区外面等我。
也不说做什么,就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何筱第一反应是打个电话过去,号码都输好了,却又摁掉了。因为一般情况下程勉都是打电话的,既然选择发短信,不是不方便,就是另有深意。这一次,何筱猜是后者居多。
想了想,何筱问他:干什么去?
程勉:保密守则第一条,不该问的不要问。
看到这条回复,何筱一下子气笑了。不问就不问,看看他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因为这条保密短信的缘故,何筱周五一整天都静不下心来工作。晚上下班回到家,跟父母一起吃完饭,一边陪老何看军事频道一边等着八点的到来。在这等待的过程中,何筱发现自己居然可耻地有些期待了。
未免显得太急不可耐,差五分钟八点的时候何筱下了楼。正好电视剧黄金档开播,田女士都没顾得上问她要去哪儿,倒是老何,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小碎步跑到大门口的时候,程勉已经到了,穿着便装站在路灯下面,手里还拎着一个包。见她向他跑来,嘴角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到底是什么事啊?还得带着身份证。”
虽然已经到了五月底,但是这几天刚刚下过雨,晚上依旧是有些冷。程勉没说话,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才拉起她的手,说:“走吧。”
“去哪儿?”
“火车站。”
何筱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去火车站干什么?”
说话间程勉已经拦好车了,见她紧张兮兮地看着他,笑了:“放心,到了火车站你就知道了。先上车。”
何筱将信将疑地跟他上了车,不过十来分钟,就到了B市西站。非节假日的时候,这里的人还不算多,程勉打量了下排队人群,转过头对何筱说:“把身份证给我。”
一路过来,何筱的疑惑终于被证实了,他是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程勉揽住她的肩膀,让她看向购票大厅的电子屏:“我们就坐这趟九点二十八分的车,从B市开往株洲,途经洛河。你说要去哪儿?”
何筱心里大约有了答案,只是觉得太突然,有些难以置信:“老大院?”
“那天听你在医院提起老大院,我才想起原来连这个愿望也没帮你实现。”程勉看着屏幕上的车次号,“要拆的消息传了很多年了,听老爷子说这一次是动真格了。笑笑,再不去,就真看不到了。”
想起那个告别了十几年的地方,何筱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迫切,只是这样就走,会不会显得太匆促?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还可以有个准备。”
说得早了怎么还算惊喜?程勉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只是来回两天。我没有太多时间,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些。你不要嫌弃。”
她怎么会嫌弃!何筱看着程勉的眼睛,包含着急切和一丝歉疚,顿时就妥协了,把身份证取出来交给他:“去买票吧。”
趁着程勉排队买票的工夫,何筱给家里和褚恬各打了一个电话,串通好了,才放心。挂了电话,何筱默默地想:不能再这样瞒下去了,等到回来之后,她决定跟家里坦白。
老大院在洛河以北的一个小县城里。
小县城位于秦淮一线,糅合了南北的气候,十分宜人,盛产淡竹,放眼望去,一片片古竹林荫郁葳蕤。小县城还有两座山,离部队大院并不远,爬过一个斜坡,再越过一条马路,不过十来步,就能瞧见上山的路了。老大院向外延伸的那条路与县城的主干道交叉形成了一个大的十字路口,往来车辆比较频繁,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小的中转站,来往车辆都会在这里停。
程勉和何筱到的时间尚早,这里的人还不是很多。一夜未眠,本该是有些疲惫的,但是抵达的那一瞬间,睁眼望见不远处低矮山头上那片片青葱,呼吸着裹着花香的新鲜空气,何筱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程勉就站在后面,等她回过头的时候,才问:“怎么样?”
何筱笑了笑:“很好。”这久违的,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她终于,又回来了。
在中转站简单地吃过早饭,程勉说要找个地方换衣服。何筱就在外面等着,等他出来了,发现他又换回了军装。
她走上前,替他整了整领子:“怎么不穿便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