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 纪承就提出告辞了, 他还要赶回市里去。说是还有事情, 家里也就没有强留他。
明子看大哥有些心事重重, 她自己想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早就回了市里, 纪承之前说了他住在宾馆, 明子是知道那个地方的。
“纪承,我是明子,我有事儿找你, 你出来一下吧,我在大厅等你。”明子在宾馆大厅直接给纪承打电话。
二十分钟之后,纪承下了楼, 没带人, 就他自己一个人。明子早就跟宾馆的大堂经理说好了,在餐厅给安排了一个包间。
“纪承, 我愿意相信你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大哥当年帮你, 不是图你今天能报答他什么。我们家也不缺什么, 你要是真想报答他, 就离我们家远一点。只当是你的报答了, 你们这样的人,我们惹不起。”明子开门见山。
“这可不像是长官夫人说的话。”纪承扯动嘴角。
“你了解的挺清楚嘛。”明子眼睛微眯,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想多了。关叔当年救过我的命,我不会给他添麻烦的。现在这个社会就这样, 你们没做生意不了解, 有些人,用你们的办法是解决不了的,只有我们这样的人才可以。”纪承难得跟明子说这么多话。
“嗯……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是我不认同你的话。你对大哥有这个心,我很感激你,也很领情。那我也奉劝你一句,要么你就尽快出国,出不去的话,那就尽快洗、白吧,你现在这种程度的白是远远不够的。不然的话,用不了多久,不光你自己无法全身而退,还要连累别人。”明子只能说这么多了。
“什么意思?”纪承变得严肃了。
“我是干什么的,你知道。我能跟你说的就是,八三年的事情不会是唯一的一次。你自己考虑。如果我是你,现在就退出江湖,消停个几年,再出来,就换了一个世界了,谁还知道你是谁呢?”明子两辈子都没接触过社会的黑暗面,之前当记者的时候,更多的也是关注变革中的民生与经济类的问题,这种比较危险的方面,她是从来不接触的。能想到的就是这么多了。
“你确定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纪承皱着眉,问得很认真。
“确定。三年之内。现在已经开始有迹像了。你是明白人,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我相信你明白,好自为之,再见。”明子没有再多说,起身拿着包就走了。
都回到市里了,肯定要回家去看看。
“明子?吃饭了吗?我给你做饭去?”玲子姐正在家里看电视,一边儿看电视一边儿织毛衣。看明子进门了,一看点儿,快到十二点了,放在毛衣就要给明子做饭去。
“不用现做了,姐,你中午剩没剩?我吃点儿现成的就行了,吃完眯一会儿我就回去了。”明子边换拖鞋边说。
“我中午没吃,早上粥刚好吃完了。我给你煮个挂面去,再打个鸡蛋酱,快,你先坐一会儿啊。”玲子姐说着就进了厨房。
明子上个卫生间,洗了手出来,面条都煮好了。
“姐,你咋就煮了一碗?你中午不也没吃饭吗?”明子看桌上只有一碗面条儿,就问玲子。
“你吃吧。我不饿。我一天两顿饭,天天光在家坐着,也不干活儿,我都胖了。”玲子边说边摸脸,那意思让明子看她胖没胖。
“胖啥呀,姐你这可不算胖。咱省钱也没那个省法儿呀。你早上又干喝粥了吧?”玲子是节省,明子每次回来都给家里留生活费,就放在门口鞋柜上的盒子里,隔上十天半个月,回来就没见那钱怎么少过。
“喝粥可不得干喝嘛。还得炒几个?对了,我自己做的小咸菜,我都忘了给你盛了。”玲子姐又起来到拿了个小碟子到后阳台上,不一会儿,端了小半盘咸菜,金钱黄瓜和萝卜块儿。
“好吃,姐你这咸菜腌得老好了。”明子吃得顺口,就夸玲子姐手艺好。
“那是,咱老家过去一年到头儿竟指着咸菜活着了,不是姐吃,十里八村的,这腌咸菜的手艺,也就奶奶敢说比我强。”说到自己擅长的地方了,玲子的声音都大了不少。
“嗯,以前就听奶奶说过,她的手艺都传给姐。年年吃奶奶腌的咸菜,还真没试过姐的手艺,真好。”
“咋没把孩子领回来住几天呢?我可想我那俩大侄了,小顾每次回家,进屋就先看你们娘仨回没回来,我看他也是想。”
“嗯,这一阵儿太忙了,饭店正装修呢,走不开。下个月吧,饭店开业以后就好了,我就不用老过去了。下个月就搬回来。”
“你说你们两口子,在一块儿这么些年,一共能在一起待几天?我来了快一个月了,就没见你俩同时在家过。”玲子感慨。
“可不是咋地。再等等吧,过一阵子就好了。”玲子这么一说,明子都觉得自己可怜了。
吃完了饭,明子回卧室躺下就睡着了。头一天晚上连看孩子带琢磨事儿,就没怎么睡,白天开车精神头儿都感觉不太够了,疲劳驾驶可不行。
可能是太累了,明子一睁眼,太阳都偏西了。赶紧爬起来就往出走,回去晚了,孩子该找她了。可心儿可不像小龙儿似的,谁哄着都行,白天还行,晚上看到到妈妈,就一直哭。她一哭,她哥哥就陪她哭。除了明子自己,别人根本哄不好。
刚走到楼下,正好遇到顾向北上楼。
“咦,你今天这么早下班?”居然按点儿下班了?什么情况?
“啊?你回来啦?这是要干啥去?”顾向北一抬头,看到自己媳妇儿站在几个台阶之上正在往下看。
“我回来办事儿,正好回去呢,天黑可心儿该找妈妈了。”明子边说边往下走,顾向北一听,楼也不上了,转身就陪着明子往出走。
“不用送了,老夫老妻的了。”明子以为顾向北是要送她。
“我跟你一起回去。今儿周末,明后天我休息。”顾向北跟着明子走到车边上,伸手要车钥匙,只要他跟明子一起,没有特殊情况,都是他开车的。
“啊……你现在都能休周末啦?那之前你咋不回去看看孩子呢?要不是正好让我赶上了,你还不想回去吧?”明子没话找话儿。
“你呀,好好的话,就不会好好说?赶紧上车吧。”顾向北也不跟明子解释。
“就休这一个周末啊?你没开车回来啊?那你原来打算咋回去?”明子不死心,继续问,她就不信顾向北休息了会不回去看看他们娘仨。
“我开车了,在院儿里停着呢。想回去换个便装再走。以后只要没有特殊情况,都休。但是二十四小时待命。”顾向北开着车上路,到底跟明子说了。
“啊……太好了,太好了。以后周末咱也能带着孩子出去玩儿了,终于能享受一下全家出游的感觉了。”明子挺好高兴。
“嗯……”顾向北也高兴,虽说是舍小家为大家,但是能在家里多陪陪老婆孩子,谁会不乐意呢。
回到家,可心儿现到爸爸,嗷嗷的往她爸爸身上扑,明子看得真傻眼,这小白眼狼,她天天把屎把尿的伺候她,结果呢?一看见他爸,连一个眼神儿都不带给她这个亲娘的。
明子那么郁闷啊,只好抱儿子去,反正她孩子多。哼。
顾向北被他闺女亲的一脸口水,美得嘴都快合不上了。看得明子这个气呀。
平时看小舒儿跟大哥亲,跟大嫂一点儿不亲,明子觉得并不是每一家都那样呢,自家闺女立马就给她上了一课。看来都说闺女跟爸亲,决不是无凭无据啊。
不过小雪儿好像跟小文哥没有像小舒儿和可心儿那样。她更爱粘着老嫂,对大哥和明子娘都比对小文哥亲近。
家里人也都为明子跟顾向北高兴,这休息的时间多了,代表着全家团聚的时间就多了,牛、郎织女的日子总算是熬过去了。
隔了两天,大哥回家说,纪承回秦岛去了。明子不知道他是怎么决定的,那就不干她的事了,只要他以后别连累自家,别的,她才不管呢。
明子跟大嫂差不多每天都会去看看老嫂,给她带点儿汤什么的,大嫂在装修上眼光很独到,可能是天赋吧,对色彩特别敏感。所以,明子平时去酒楼的时候,常常也会带着大嫂一起去,帮着参谋参谋。
明子跟大嫂都不是笨人,常来常往的,当然能看出来小文哥家里气氛不对劲儿。
“哥,你跟老嫂到底咋地了?孩子真是摔掉的吗?”明子在饭店的角落里看到小文哥,正一个人坐在一个小凳子上,前面不知道哪来的木板,搭了几块砖上,做成了简易的饭桌,应该是装修工人平时吃饭的地方。上面摆着一个烧鸡,一小袋花生米,和一瓶二锅头,直接对瓶吹。
“哎……说那些干啥,我上回就不应该躲出去。老牛头儿心眼儿不好使,我看他能有啥下场。”小文哥就发狠。
“啥意思?孩子没了跟雪儿她姥爷还有关系?”明子没太听明白。
“就他鼓动你嫂子去流产的。你嫂子没主见你也知道,她爹说啥她信啥。”小文哥边说边喝。
“你可别这么喝了,身体还要不要了?婶儿不是不让你喝酒吗?”小文哥的酒量明子知道,要是平常高兴的时候,一斤酒肯定醉不了,但是心情不好,那就不好说了。愁酒醉人。
“没事儿,我不全喝。”小文哥还算清配。
“那他是为了啥非常劝老嫂把孩子做掉啊?不怕你跟老嫂闹矛盾啊?”明子想不明白,会有人这么坑亲闺女的吗?从来只听说有坑爹妈的孩子,舍得坑孩子的爹妈可不多见,图什么呀?
“还不是因为我没帮着他挤兑大哥嘛,他就想恶心我呗。说的好听,说你嫂子一个人看不过来小雪儿,是,我总不在家,小雪儿也磨人了一点儿,那过去哪家不是七八个孩子,哪个把孩子扔了?”小文哥心里明镜儿似的。
“哥,事儿都已经这样了,老嫂没主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别说她爹了,咱家人,你看谁的话她不听?小雪儿的话她都听,咱婶儿都说了,她得让雪儿管一辈子。你也别跟过去比,过去咱们小时候过的啥日子,现在的孩子过得又是啥日子,能一样吗?计划生育了,一家就那么一个,都宝贝着呢。是不好看。再说,人大夫不都说了嘛,半年以后,随时都可以再要。你还差这一年呢?到时候雪儿上幼儿园了,也能看过来了。”明子只能劝了,总不能劝小文哥离婚吧?
老嫂除了没主见,实话说,人家真没啥毛病,对老人,那真是没说儿的,家里家外的,那么点儿小屋,常年住得满当当的,不光是她娘家亲戚,明子就在那儿待了小一年儿,现在还有大姐家的飞鸿,连大嫂的妹妹都住那儿,老嫂一点儿没说甩脸子,不高兴啥的,还都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一般人家的媳妇儿,有几个能做到的?
“我也不是说非得要这个孩子,真意外没了不也没招儿嘛。主要是这个事儿,老牛头儿太不地道了。结婚这几年,我对他们家,还咋地啊?吃的喝的,哪样儿我没做到?我对他们老两口,跟咱叔咱婶差啥了?他怎么想的呢?我能为了他跟我亲哥做对?他脑袋是不是让门夹了?我真那么干,叔和婶儿不得跟我断绝关系啊?哥不得气死啊?”小文哥这是过不去心里的坎儿了。
“哥,我觉得吧,你是不是想多了?人家可能就是心疼闺女呢,是你想的太复杂了吧?行吧,就当你想的对,但是摊上这样儿的了,你咋整?咱只能往简单了想。孩子还会有的,你要是心里总想着这事儿,那日子还过不过了?你可不能动什么歪心思啊,那可真要把咱婶儿气死了。”明子提醒小文哥,底线不能丢。
“那句话真对,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当初婶儿就不同意,我不听啊。哎……说那有啥用,要是冲老牛头儿,我干啥都不过份,全看你嫂子份上得了。”小文哥跟老嫂的感情是很好的,两人平时甜甜蜜蜜的,小文哥脾气爆,老嫂什么都听他的,照顾得也精心,大半夜的,小文哥说饿了,老嫂都能起来给做两个菜。平时看看书听听歌儿啥的,也有共同语言,爱好都差不多,日子过得和美着呢。要不是两人感情铁,老牛头儿敢这么干吗?他又不傻。
“哎,你这话说的就对了,就只当看老嫂的面子了,别跟他一般见识。他都奔六十的人了,也都回家吃自个儿了。没啥大能水儿了,给他计较啥。再怎么说,他也是长辈。”明子顺着小文哥的话往下说。
“计较能咋地?没招儿。我现在才真正的体会到,咱家的老人,是真省心哪。以前老姐夫他妈还活着的时候,我都不理解,咋能把他逼到那个份上,现在我是知道了。老人要是作起来,真能把人活活气死。”小文哥真叹气。
“不至于,不至于。人家仨儿子呢,也不用你养老,作不着咱啥。想开点儿。”明子把小文哥那酒收拾起来,不让他再喝了。
时间不会为了任何事儿停留,六月二号,老都县城独一份儿的豪华酒楼装修好了,门面全是仿古的设计,看着特别大气。名字是明子起的,就叫关家庄,简单好记,一看就知道是老关家的买卖。本来她想叫庄稼院的,但是家里人都不同意,说是跟装璜不配套。
服务员早就开始招了,后厨的更是优中选优的试过很多次才选了现在这些人,前台和迎宾也都送到市里大酒店培训了一个多月了。明子还搭了不少人情。
服装都是定做的,跟装璜的风格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