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春迟轻轻蹙着眉。
身上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 尤其是心脏的地方,更是如同刀割一般的疼,就好像火龙的爪子还按在那里一般。那里失去了一大块皮肉, 没有那么快愈合, 至于心口鳞就更是需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再长出来,她只是将伤口遮去了,让姜洛看不到,但不代表伤口不存在。
无论是手、脚, 还是身体的其他部位,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口, 其中抓伤居多, 被火龙焰烧的、火龙角顶的也有一些, 她的龙鳞也掉了许多, 总之确实是遍体鳞伤。昏睡的时候不觉得, 但醒来以后,那些撕裂般的疼痛便仿佛也苏醒了, 又折磨起她来。
这种疼连晋春迟都有些受不了,她鲜红的眼眸里含着一丝隐忍,似乎是情不自禁的, 低头,亲了姜洛一下。
暂时地转移掉注意力。
姜洛只是被她小小地亲了一口, 眸光中便泛出水色来,这时可是春天呀。晋小姐先前让她禁欲, 后来又离开好几天, 回来以后又昏睡几天, 算算时间, 她们其实快一周都没有亲近了。
敏感的小猫有些经受不住, 她难耐地夹了夹腿,心中其实是渴望的,但她顾忌着女人脚上的伤口,只得艰难地从她怀里爬起来,眼神闪烁道:“对了,医生还在外面呢。”
她看着不知何时又闭上眼睛,似在休憩的女人,提议道:“不如还是让医生帮你看看吧。”
这三天,晋小姐完全是昏睡的状态,如果不是也没发烧也没其他的生病迹象,姜洛早就把她送去医院了。
女人的声音很平静:“我真的没事。”
她的伤,普通的医生治不好,得阿商来。
晋小姐平时看起来淡淡的,但其实是很难动摇的一个人,但姜洛自有对付她的办法。她看着女人,轻咳一声:“可是请医生过来也花了钱的,他看不看都得付诊金。”
女人的眸光闪动了一下。
片刻之后,她开口:“要不还是让他看看吧。”
既然付了诊金,就不要浪费了,让医生给洛儿吃颗定心丸也好。
她才刚刚说出这句话,就见姜洛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马上麻溜地下了床,不一会儿就带了医生进来。
检查的结果果然如晋春迟所说的那样,没什么毛病,医生还忍不住赞了她身体好,晋春迟听着,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怎么能以一般人的标准来判断龙族呢?她现在可是虚弱到了极点了。
送走医生,姜洛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羹进来:“吃点东西吧,晋小姐。”
晋春迟便要下床,被姜洛按住了:“你脚上伤成那样,脚底也都是伤口,走路一定钻心一样的疼,还是不要下床了,我都端来了。哦对了,先漱口。”
她又跑去端了杯清水过来。
晋春迟依言照做,之后,姜洛就坐在床边,吹了吹勺中的肉羹,然后喂到晋春迟嘴边。
晋春迟抬眸,看了她一眼,原本想要提醒姜洛她手上“没有”伤,但触及姜洛期待的目光时,她心中有个地方抽了一下,之后她沉默着低头,泛白的嘴唇微张,小口地把肉羹喝掉了。
下一勺马上喂了过来,她张嘴,又是一口,一口接着一口。
一个喂,一个吃,很快,一碗肉羹就见底了,姜洛又去盛了一碗,这碗过后,晋春迟轻轻说了声:“可以了。”
她靠坐在床头,脸色仍然有些苍白,就连嘴唇也是一样没有血色,唯有一双红眸依旧亮泽明丽,而因为皮肤极白的关系,那红色甚至显得有些妖冶,似是妖精一般,只是又透出一股病弱。
即使是病弱的模样,也很有一股别样的美感,落在姜洛眼里也是极好看的,但她不愿意看到女人这副模样,晋小姐平常那样就很好了,她怎么看也看不够的。
不要再受伤了。
晋春迟不吃了,姜洛收起碗筷时,还是有点遗憾,她很乐意喂晋小姐吃饭的。
刚才喂晋小姐吃饭的时候,看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含住那只勺子,姜洛的心都要化了。这么乖的晋小姐,可是不容易看到的。不过,依着女人平时的食量,其实今天这两碗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姜洛给她倒了杯水喝。
喝过水,晋春迟又想下床,姜洛紧张地拉住她,不赞同地摇摇头,女人轻轻一瞥,忽地凑过去,挨着女孩子娇嫩的脸颊道:“我想去厕所。”
啊这。
姜洛抓了抓脑袋,显然陷入为难,片刻之后,她又拉住晋春迟的手:“那我扶你去吧。”
晋春迟下床,走了两步,忽而垂眸看向一旁的女生。说是“扶”,但其实姜洛正努力地把她的大半重量压到自己身上,几乎是“扛”了,因为太过使劲的关系,她的小脸憋的微红,女人的一侧身子甚至被她微微抬起,而这显然令她感到特别吃力,但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坚持着。晋春迟眼睫颤了颤,在眼下投射出一片朦胧的灰影:“洛儿。”
“怎么了晋小姐?是不是脚疼了?对不起呀,我力气不够,不然就抱你过去了。”
女孩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沮丧。
晋春迟狭长的红眸中沉淀着一点点笑意:“没有,不疼的。”
姜洛终于把她扶进了洗手间,在一旁吁吁地喘着粗气:“晋、晋小姐,等下你好了记得叫我啊,我扶你回去。”
晋春迟望着她,安静地点了点头。
过一会儿,她忽然唤住已经走到门口的姜洛,姜洛回头,眉眼纤软地看向她,带着些许疑惑。
“等下我会洗个澡,所以,你不要在外面一直等,我好了就会叫你的。”
姜洛急了:“怎么还要洗澡的?你的伤口根本不能沾水的。”
晋春迟显得很平静:“没事的。我们,嗯,我们蛇族人的身体跟一般人不一样。”
龙族□□强横,不会轻易感染,而且......晋春迟低头看向自己,那双能够破开幻觉的眼瞳正清晰倒映出她身上的狼狈。
很多的血污还留在她身上,没有来得及清洗。
姜洛眉头紧锁地看着她:“要不还是等伤口好了吧?你别以为自己身体好,身体再好也会感染的。”
蛇族怎么了,蛇族受伤了伤口就不会感染了吗?
姜洛就差把这句话写在脸上了,晋春迟好笑地看着她,耐心道:“真的不会感染的,而且我身上脏脏的,不洗不舒服。”
她看起来很坚持,姜洛情急之下忽地脱口而出:“我都帮你擦过身了呀。”
刚说完,姜洛忽然捂住了嘴巴,懊恼地看向女人,怎么说出来了呀?明明打算瞒着晋小姐的。
晋春迟瞅着她,半晌,轻轻“哦”了一声,姜洛被这一声弄得臊的慌,低头不敢跟她对视,这时她又听见女人道:“你真的帮我擦了吗?怎么我觉得这里还是有点脏呢。”
姜洛:“怎么会?哪里?我擦的很干净的。”
姜洛怀疑地走过去:“哪里脏了,你指给我看看。”
女人轻轻一笑,蔫坏地看着她:“你确定要看吗?”她说着,手指按上自己的衣襟。
姜洛一下子反应过来,急忙后退:“不、不看了。”她没退出几步,便被女人用力拉住了,她撞进女人怀里,细腻柔软的地方相互触碰,姜洛慌乱地按住女人的手:“你别脱,我信了,真的我信了,可能是有点脏吧。”
晋春迟满意道:“那我洗澡了?”
姜洛心脏一抽,不情不愿道:“那就算脏、就算不会感染,但是沾水了也是会疼的吧?要不还是等几天吧,先擦擦好不好?”
“疼?”女人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我有办法。”
这能有什么办法?
姜洛满心疑惑间,听见女人道:“亲我一下。”
晋春迟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姜洛眨眨眼,依言在女人脸颊边落下一个吻,明明只是亲一下脸蛋的,但姜洛的眸光却忍不住扫过女人微张的红唇,然后就有点喘不过气来。
女人微微眯着眼,显得有些愉悦,她摸了摸自己被亲到的地方,忽而柔声道:“这样就不疼了。”
姜洛好一会儿才明白女人的意思是什么——她是说自己亲她一口等下她洗澡就不疼了。
姜洛拿这样的晋小姐没有办法,最终落败一般跑了出去。
浴室里,还是传出了水声,姜洛的心脏揪了一下,去抱了医药箱气鼓鼓地坐在外面等着。
等下要快些上药消毒才是。
浴室里水花四溅,一道清瘦纤长的身影默然立于花洒下,任由凉水冲刷下来,流遍她的全身,可惜没有冰水这个选项,冷一些的话,反而是霜龙会感到舒适的温度。
失去了遮掩,伤口渐渐在她细白的皮肤上裸露出来,荆棘一般缠绕了全身,实在触目惊心。不过仔细去看的话,会发现有些微小的伤口已经愈合,随着女人的清洗,血痂脱落,露出光洁莹白的皮肤,但大多数伤口仍然还需要休养,有些还在往外渗血。新渗出来的、身上已凝结的,这些加在一起,使得女人身上血污很重,仔细的清洗之下,殷红水流顺着身躯蜿蜒而下,将浴室的地板也染得血红,但不等流入排水孔,它们就诡异地消失了。
是晋春迟在处理龙血。
她的血液是大补之物,虽然不至于要去喝自己的血,但提走血里的精气还是可以的,她实在太过虚弱,这些精气也是她需要的。先前洛儿问她饿不饿,她当然饿,她丢失了大半的血液,现在急需补充养分,觅食迫在眉睫,又岂是一两晚肉羹能帮到的?
又是清洗身体,又是处理龙血,加之伤口剧烈疼痛,晋春迟的动作自然快不来,她后来已是冷汗津津,身上的水滴分不清是水还是汗了,她一手撑在墙上,背脊紧绷,一节节的脊骨清晰可见,而另一只手则拿着已经变成红色的毛巾,不住擦拭着。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脚步虚浮地走出去。
一开门,就有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窜上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怎么洗了这么久?你脸色好差,赶紧回床上躺着吧。”
姜洛又气又急,忍不住抱怨了她几句,动作却小心翼翼,赶紧将她扶了回去,晋春迟缩回被子里的时候,忽觉脚腕一热,是姜洛把她的脚丫抓住了,正睨着她,嗔怪般道:“别动,要重新上药了。”
晋春迟一怔,微微舒展了腿,任由姜洛拿着药涂在她的伤口上。
先消毒,再抹药,纱布是不能缠的,这一类的外伤最忌讳不透风,姜洛有条不紊地帮她处理着伤口,动作熟稔,显然已不是第一次了,只看到她低垂着脑袋,半跪在床上,几缕黑发从脸颊旁垂落,更显得她的脸很小,下巴也尖尖,而她眼神认真,时不时还会心疼地抬头看向晋春迟,问她疼不疼。
无论她问几次,女人的回答都是“不疼的”。
晚上,姜洛睡着以后,晋春迟才因为身上的伤而辗转反侧起来。说不疼肯定是假的,她又不是无知无觉的石头,当然也是会疼的,浑身都是伤的情况下,她很难真正入睡,除非是像先前那样陷入沉眠,但是这次只是睡了三天,就把姜洛吓的不清了,如果她下次不能及时醒过来,不知道姜洛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最好还是先别睡了,等下去找阿商疗伤吧。
这样想着,她又蜷了蜷腿,其实她的双腿都裸露在被子之外,姜洛细心地拿了个小枕头给她垫着,生怕药膏睡一觉便被蹭没了。
但姜洛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帮女人处理的伤口,只是女人所有伤口里最轻的。
“晋小姐,你是不是脚还疼着呀?”
忽然地,“睡着了的”姜洛对她说了一句话。
晋春迟没吱声,姜洛道:“你肯定是疼了。”
女人平时睡觉都是很规矩的,哪像今晚?姜洛听着她那边的动静,只觉得一颗心也上上下下的。
磨人的晋小姐。
关键是,她疼她又不说,姜洛只能从女人的小动作里判断她是疼、还是很疼。
姜洛:“我给你吹吹,你睡着的时候也疼过,我吹吹你就不乱动了。”
晋春迟失笑:“吹一吹有什么用?是你看错了吧,我不用——”你吹的。
话未说完,那女孩就爬过去,对着她腿上的伤口吹了几下,轻柔的风落在伤口处,晋春迟忽然觉得疼痛的地方奇怪地痒起来,她蜷了蜷脚趾,似是想要躲开,但姜洛小心地捏住了她的脚踝。
“看吧,我就说很有用嘛。”
见女人的眉眼舒展开来,姜洛笑着来了一句。
晋春迟眼眸温柔地看着她,在她又吹了吹之后,忽然把她拉上去:“我好了,可以了。”
姜洛抱着她的腰,嘟囔了一句:“又在强撑。”
深夜,晋春迟悄悄去了商以霞那里。
她习惯性地直接到了商以霞家的客厅,本以为这个点好友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外面做好事,但商以霞居然就坐在客厅里,抱着电脑有规律地敲击着,键盘发出清脆的旋律,键盘边的鸟笼里,凤凰的小脑袋埋在羽毛里,显然正熟睡。
一见她,商以霞就把电脑放下了。
“回了啊?我估摸着你也是今天到,听说你在北部荒原那里制服了火龙,你自己的情况不太好吧?来我给你看看。”
商以霞一直觉得,阿晋如果回到金市,肯定会第一时间来找她治伤的,这方面,两人向来有些默契。所以商以霞与其说是在办公,不如说是在等晋春迟,顺便办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