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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我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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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长因蕙草记罗裙(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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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素安静的看着车窗外,车子穿过繁华的市区,走上了一条僻静的柏油路,她终于隐约觉得有点不对,问:“这是去哪里?”

来接她的侍从说:“任小姐,到了您就知道了。”

此时路旁的风景极为幽美。路侧都是极高大的枫树与槭树,中间夹杂着亭亭如盖的合欢树,此时落叶季节已过,只剩下树冠的枝柯脉络。想来夏秋之季,这景致定然美不胜收。清浅如玉的河水一直蜿蜒伴随在路侧,哗哗的水流在乱石间回旋飞溅。车子一直走了很久,拐了一个弯,却看到了岗亭,车子停下来接受检查后才继续往前。这时路旁都是成片的松林,风过松涛如涌。素素心里虽有几分不安,但乌池近郊,想不到竟还有这样幽雅逸静的去处。

汽车终于停下来,她下了车,只见树木掩映着一座极雄伟的宅邸,房子虽然是一幢西式的旧宅,但门窗铁栏皆是镂花,十分精致。侍从官引了她,从侧门走进去,向左一转,只见眼前豁然开阔,一间西洋式的大厅,直如殿堂一样深远。天花板上垂下一列巨大的数盏水晶枝状吊灯,青铜灯圈上水晶流苏在风里微微摆动,四壁悬挂着大大小小无计其数的油画,向南一列十余扇落地长窗,皆垂着三四人高的丝绒落地窗帘,脚下的大理石光可鉴人,这样又静又深的大厅,像是博物馆一样令人屏息静气。侍从官引着她穿过大厅,又走过一条走廊,却是一间玻璃屋顶的日光室。时值午后,那冬日的阳光暖洋洋的,花木扶疏里,藤椅上的人放下手头的一本英文杂志,素素恍若在梦境一样,下意识低声叫道:“夫人。”

慕容夫人却没有什么表情,那目光在她身上一绕,旋即说:“任小姐,请坐。”

女仆送上奶茶来,素素不知就里,慕容夫人说:“我们见过面——任小姐的芭蕾,跳得极美。”素素低声说:“夫人过誉了。”慕容夫人道:“你这样玉雪聪明的女孩子,我很喜欢。今天找你来,想必你也明白是为了什么。”

素素心中疑云顿起,带她前来的是慕容清峄身边的侍从官,她并不知道是要来见慕容夫人,听她的口气淡淡的,猜测不到是什么事情,只得低声道:“夫人有话请明说。”

慕容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说:“老三那孩子,从小脾气就倔。他认准的事情,连我这做母亲的都没法子。可是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不能答应他这样胡来。”素素静静的听着,只听她说道:“任小姐,我也并不是嫌弃你。也并非所谓门户之见,可是我们慕容家的媳妇,一举一动都是万众瞩目,老实说,你只怕担当不了这样的重任。”

素素震动的抬起头来,心里一片迷惘,万万想不到慕容夫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就在此时,女仆走过来在慕容夫人耳边耳语了一句什么,慕容夫人不动声色,点了点头。素素直听一阵急促的皮鞋声从走廊那端过来,那步声越近,她听出来了,下意识的转过脸去。果然是慕容清峄,他一进来,叫了一声:“母亲。”那声音里倒竟似有几分急怒交加,她抬起头来,只见他脸色苍白,直直的看着慕容夫人,慕容夫人若无其事轻轻笑了一声,说:“怎么了?这样匆忙的回家来,为了什么事。”

慕容清峄的声音沉沉的,像暴雨前滚过的闷雷:“母亲,您要是做出任何令我伤心的事情,您一定会后悔。”慕容夫人脸色微变,说:“你就这样对你母亲说话?我看你真是失心疯了,昨天你对我说要娶她,我就知道你是入了魔障。”

慕容清峄冷冷的说:“我知道你们的法子——你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你若是不怕再失去一个,你们就重蹈覆辙好了。”

慕容夫人脸色大变,身体竟然微微发颤。她本来是极为雍容镇定的,可是听了慕容清峄这样一句话,那一种急痛急怒攻心,直戡到心里最深的隐痛。但不过片刻,旋即从容的微笑:“你这孩子说的什么糊涂话,我都是为了你好。”

慕容清峄说:“你以为你也是为了二哥好,可是结果呢?”

慕容夫人静默了半晌,方才道:“好吧,你的事我不管了,随便你怎么胡闹去,我只当没有生过你这不成器的东西。”说到最后一句,已经犹带呜咽之音。素素听她语意凄凉,心里老大不忍,待要出语劝解,可是她本就拙于言辞,不知从何劝起。慕容清峄却极快的接口,说:“谢谢母亲成全。”抓住素素的手臂,说:“我们不扰您清净了。”

慕容夫人伤心到了极点,心里是万念俱灰,知道事情无可挽回,原来还想着釜底抽薪,没料到儿子这态度竟是以死相挟。只觉得心碎乏力,什么也不愿意再说了,只是无力的挥一挥手,任他们自去了。

慕容清峄抓着素素的手臂,一直到上车了才放开。素素心里乱成一团,根本理不出头绪来。他却仍是那种冷冷的腔调:“你怎么随便跟着人走?”

她不知为何他这样生气,低声说:“是你身边的侍从官。”

他那样子,隐忍着怒气:“我身边那么多人,你就这么笨?几时送命你都不知道!”

她轻轻咬着下唇,仿佛想从他面前逃掉。这神色往往会惹怒他,可是今天不知为何,他却按捺着不再理睬她,掉过头去看车窗外。车子里静默起来,即将进入市区时,她再也忍耐不住,轻轻的*了一声。他这才回过头来,立即觉察到不对——她的额头上已经全是细密的汗珠,他脸色大变,问:“怎么了?”

她摇一摇头,说:“有点不舒服。”他抓住她的手,眼睛里似有两簇火苗跳动:“他们给你吃了什么?”雷少功担心的叫了一声:“三公子。”他根本不理睬,只是抓着她,那样子像是要捏碎她一样:“快说,你刚才吃过什么没有?”她直痛得两眼发花,望出去是他的脸,一张面孔几乎扭曲。他为什么这样问?她虚弱的说:“我什么都没吃过——只喝过奶茶。”

他的样子可怕极了,像是落入陷井的野兽一般绝望愤怒。他低低的咆哮了一声,雷少功立即对司机说:“调头,去江山医院。”

车子掉转方向往江山去,她痛得厉害,不知他为何这样,他死死的搂着她,手臂如铁箍一样紧,那样子像是要将她硬生生嵌进自己身体里去一样。她听到他将牙齿咬得咯咯有声,那样子像是要吃人一样。雷少功的脸色也是极难看的,他艰难的说:“三公子,不会的。”她不懂他们的意思,但慕容清峄的眼里像是要喷出火来。他咬牙切齿的说:“我知道你们,你们算计了二哥,又轻车驾熟的来算计我。”

雷少功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又叫了一声:“三公子”。她一阵一阵的冒着虚汗,耳里轻微的鸣声在嗡嗡作响,他的话她不懂,可是他的样子实在太可怕,令她觉得恐惧。车子驶到江山医院,长驱直入停在急诊楼前。她已经痛得近乎虚脱,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雷少功连忙赶在前面去找医生。

四周都是杂沓的人声,嘈杂里只听他粗重的呼吸。近在耳畔,又似遥在天涯。他的汗一滴一滴的落下来,这样冷的天气,他的额头上全是涔涔的冷汗。医生来了他也不放开她,雷少功急切的说:“三公子,放下任小姐,让他们看看。”他这才将她放到病床上去,三四个医生连忙围上来替她作检查,她无力的抓住他的衣角,仿佛那是剩下唯一的支撑。

他竟然抽出佩枪,啪一声将枪拍在药盘上,吓得所有人惊恐的看着他。他的眼睛里几乎要滴出血来,那声音也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告诉你们,今天谁要是敢玩花样,她有三长两短,我就陪她一起!你们看着办吧!”

她渐渐的明白了,巨大的痛楚与前所未有的惊恐令她眩晕,她勉强想睁开眼睛,只见雷少功抢上来抱住他的手臂,却不敢去夺那枪。医生们也紧张起来,她仍攥着他的衣角,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无声的滑落。

他竟然这样说……要陪她一起……眼泪刷刷的落下来,身体的痛楚似乎转移成了心底的痛楚,一步之遥的死亡狰狞,她的手里唯有他的衣角——只有他——而这一切这样仓促,仓促得什么也来不及。她不敢再看他的脸,那脸上的神色灼痛她。她从来不曾知道,直到今天,而今天一切都迟了。他竟然是这样,连死也要她。太迟了,心跳成了最痛楚的悸动,视线与意识已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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