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孑然捏着那张粉色带着花香味的小纸条, 跌坐在身后的沙发上,怔怔的,半天没有回神。
回想起来周小雨做了多出格的事么?好像也没有。第一次被撞, 周小雨是受害者;第二次酒店解围, 顾茕事后特意让酒店调出了当晚的监控录像给陈孑然看, 录像显示顾茕没有说谎, 周小雨确实只是不小心倒了一下就起来了, 起身的动作像触电似的, 非常快, 还很自觉地拉开了两米多的距离, 惶恐地保持了分寸;直到几个月后的今天才是第三次,没有一句多余的暧昧的话, 除了感谢再无其他, 连夹在衣服里的便利贴,都只是看起来很规矩的感谢而已。
除此之外, 只表达了一点对顾茕的小小崇敬。
陈孑然手指间攥紧了花香小纸条, 胸中不上不下噎着一口气, 不得不反思是不是自己太小题大做了, 自己明天过了生日, 也是二十八岁的人了,这十年间没有长进,心胸反而越来越狭窄,她自己就是从周小雨的处境里走过来的,深知其中艰辛, 明明陈孑然才是最应该理解周小雨的那个人, 现在看起来好像是陈孑然最容不下她, 处处找茬。
但站在陈孑然的视角, 周小雨在顾茕心中的地位实在特殊得有点过分了。
几件看起来无足轻重的小事,在别人是举手之劳,但顾茕不是一个会对别人举手之劳的人,她的所有举动往往都带着极强的目的性,怎么会无缘无故帮助一个看起来对她没有用处的小姑娘?如果顾茕对她没有现实中的需求,那么顾茕对周小雨的和颜悦色,一定是因为周小雨承载了顾茕心里某些不能为外人道的情感寄托,也许这种寄托是潜意识的,连顾茕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才是最让陈孑然不安的。
毕竟现在的陈孑然已经不年轻了,她经历了太多世态炎凉,变得谨慎、多疑,已经永久性地失去了一些性格里的一些特质,比如从前对顾茕全心全意信任的天真。
这是顾茕最怀念的,也是最想找回来的,恰好在十八岁的周小雨身上散发出光彩,顾茕当然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等顾茕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陈孑然仍然维持着坐在沙发上的僵硬姿势。
顾茕不知还回来的衣服里还带了一张纸条,只当陈孑然在发呆,笑着走过去,“想什么呢?”
“嗯?”陈孑然回神,讪笑,“没什么,只是不小心看到了周小雨写给你的字条,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又是周小雨。顾茕现在听到周小雨这三个字都头皮发麻,只要和这姑娘沾上,顾茕和陈孑然俩人都没好日子过,不是热吵就是冷战,顾茕都快得周小雨PTSD了。
“她怎么阴魂不散的。”顾茕皱着眉嘀咕了两句,抽出陈孑然指间的便利贴看了一眼,松了口气,还好,写的话看起来规规矩矩,没有什么刻意调=情的符号或字句。顾茕松了口气,笑着随手撕了,“就这么句话也值得你看呆了?”
陈孑然低着头,心里没底,只好陪了声笑,把周小雨还回来的那件外套也顺势递给她,“喏,还有这件衣服,柜子里没地方挂了,你自己收着吧。”
其实柜子里还空着大半,只是那衣服上留的香味让陈孑然不舒服,不想挂在柜子里连自己的衣服也沾上,所以才说了个谎。
她不擅长说谎,一句话结结巴巴,瓮里瓮气的,顾茕耳朵尖,一下就听出来来她不开心,眉心挤在一起,拿过那件衣服,刺鼻的香气从鼻腔直冲大脑,顾茕心里一阵烦躁,毫不犹豫地把衣服连袋子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
陈孑然错愕地抬头。
顾茕笑得满不在乎,“一件衣服而已,我早让她扔了,是她自己死皮赖脸地要还,我从来不穿外人穿过的衣服,阿然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这一句话一个动作,陈孑然胸中噎着的一口气忽然就顺了,心情也开阔不少。
原来顾茕在心里的确把周小雨划分到“外人”的范畴的。
这一个理所当然的认知,比顾茕对陈孑然赌咒发誓一百句都有用,陈孑然呼出一口郁气,今晚终于真正舒心地笑出声来,假装不屑地哼了声:“哪儿惯的你那么多臭毛病,好好的一件衣服说扔就扔,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好多人连衣服都穿不上么?现在来说不穿别人衣服,以前死皮赖脸留宿的时候,我的那些睡衣也没见你少穿一件。”
顾茕意味深长起来,“那能一样么?”
“怎么不一样?”
“你又不是外人。”顾茕挤到陈孑然坐着的单人沙发里,那沙发两人坐挤得不能动弹,顾茕干脆顺势握住陈孑然的腰,把她端了起来,跨坐在自己身上。
陈孑然的后心感觉顾茕的身体贴了上来,耳朵被濡湿了,才听顾茕在她耳边道:“你不是我内人么?”
陈孑然耳朵微烫,“你想得美。”
……
三次偶遇顾茕没有在意,但周小雨还回来的那件衣服让顾茕留了心。
没办法,上次顾茕酒后衣服上沾了一点这个气味陈孑然都已经快歇斯底里了,这回一整件衣服上都是这个味道,简直挑动着顾茕的神经,让她想不往这方面想都不行。
回想起来,上次见面时顾茕就已经让周小雨自行处理这件外套,或者交给顾茕助理转送就行,今天周小雨非挑了个打断顾茕和陈孑然感情进展的好时候送来,如果说这还能解释成周小雨有责任心,一定要亲自把衣服还给顾茕才安心的话,那么她也没法解释下一个问题:周小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顾茕的助理已经给周小雨安排了一份稳定的兼职工作,收入也不低,足够周小雨攒生活费和学费了,工作性质是前台,远比现在这个在酒店里给人领路扛行李的工作轻松,正常人没道理舍近求远,放弃一份力所能及的工作重新找一份让自己辛苦的工作。
除非这人所谓“赚生活费”都是借口,她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钱。
顾茕眯了迷眼。
如果这样,那么周小雨所有和陈孑然“像”的点就值得商榷了,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她呈现在顾茕面前的人设总有一种奇怪的拧巴感,一会儿内向怯懦,一会儿又开朗活泼,两种人设格格不入。
也许她所有内向的性格全是伪装的,故意表演出来,而外向自信的那一面才是自己的真实性格,才会在不经意间流露。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陈孑然回过头来,好奇地问顾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