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澄对沈彻这种一副主人家的行径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他还真是爱喝茶,也是真的爱煮茶。
纪澄跪坐片刻后觉得腿有些麻,终还是歪了歪身子,不再在沈彻面前端着。
等沈彻将铫子在那莲花座的炉子上放好之后,纪澄才听见他道:“今日凌子云到京城了?”
明知故问!“嗯。凌伯父还是有些疑虑,所以子云哥……便到京里来了一趟,还是想当面同我谈一谈。”纪澄道,“凌家那边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凌伯父既然首肯了他上京,这就是意动了。”
沈彻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于他而言有些事掌握进度就可,至于具体计划却是纪澄的事儿了。
做主子的不开口,这气氛难免有些压抑,纪澄这得没话找话说,其实她还真有话跟沈彻讨论:“那个,南桂跟你说了五妹妹的事情没有?”
沈彻并没有时间每天听南桂的汇报,通常她们都是写节略过来,且沈彻也不是直接就看,这里头的消息还得被过滤一遍。
但沈萃的事情沈彻的确是知道的,毕竟不是小事,下头人揣摩不透他的心思,还是报了上来。
沈彻扫了一眼纪澄道:“知道一点儿。”
纪澄心想,知道就好,那沈萃的事情就有高个子顶着了,她也就不用费心了。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做啊?”纪澄好奇地问。
沈彻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我能有什么打算?”
纪澄有些蒙地眨了眨眼睛:“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难免会影响沈家姑娘们的声誉,我以为你会……”
沈彻闻言一笑:“我们三房人早就分家了,便是有影响也不多,阿芫已经定亲,阿荨的亲事也影响不了什么。”
这话说得也太无情了吧?纪澄心想,那你当初为了沈萃的事要挟自己算个什么屁事儿?
纪澄原本以为可以撺掇着沈彻出手呢。这件事的确如沈彻所说,对沈家其他姑娘影响不到什么,但对纪澄的影响可就大了。这件事万一没处理好,寄居在沈家三房的纪澄估计也要被人扣屎盆子的。
“可老祖宗只怕要伤心了。”纪澄道。
沈彻提起炉上的铫子浇了浇茶杯,慢悠悠地道:“这等事自有三婶料理。我是有简单的法子可以抹平这件事,但如果这样三婶和沈萃一辈子都得不着教训。”
纪澄听沈彻直呼沈萃的名字,就知道他心里还是恼怒的,也猜出来沈彻这是变相地怪罪自己呢。
纪澄默不作声,从古至今,当姐姐的都有这样的委屈,做妹妹的调皮了、淘气了,大人都会责怪那做姐姐的没有看好她。
纪澄心里也憋着气呢,索性不再理会沈彻,脑子里不禁又想起凌子云来,怕是只有她的子云哥哥会什么也不管地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站在她这一边。
“怎么,你还觉得委屈了?”沈彻嗤笑一声,将茶水推到纪澄跟前。
纪澄接过茶杯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这样的聪明人不该看不出沈萃的不对劲。”沈彻道。
纪澄气得差点儿没把嘴唇咬破,她的确是看出沈萃的不对劲了,在南苑秋猎时,沈萃简直就是整日看不到人影,当时发生的事情太多,所以尽管纪澄看到了,也并没有说什么。
“我是看出了一点端倪,但是我并不知道阿萃会那样……胆大。”纪澄没有用不检点这样的字眼。
“你敢说你没有冷眼旁观,等着看她吃亏的意思?”沈彻又问。
纪澄被沈彻逼问得有些狼狈了,这样阴暗的心思她的确有。
“既然当时你选择了袖手旁观,现在她惹出这样的事情连累到了你,也是你自己种下的因。”沈彻道。
纪澄看着沈彻,突然有点儿理解为什么沈萃那么讨厌自己了。是不是自己说教的时候也跟沈彻这般一样,让人想把手中的热茶都泼到他脸上去?
“所以,二公子这是等着看我们受教训是吗?”纪澄放下茶杯冷冷地道。
“这么快就从彻表哥变成二公子了?”沈彻笑了笑。
纪澄扯了扯嘴角,但到底还是没能笑出来,最后挤出一句:“本就只有二公子,没什么彻表哥。”
纪澄觉得有些呼吸不顺,头也开始发疼,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想她现在不适合面对沈彻,不想说出难听的话,又被沈彻教训说看不清现在的处境。
“我有些困了,若是没什么事情,我先回去了。”纪澄可是懒得再听沈彻说教了,站起身就往外走,等感觉到脚下冰凉还有硌人的时候,才发现她匆匆地走出来,却连鞋袜都忘了。
纪澄倒是想有点儿骨气地不回头,但是这可是腊月里啊,地上凉得每踩一下就觉得血都冻住了。纪澄在外头原地左脚右脚交换着跳了几步,最后认命地发现想要赤足走回去怕是不能了。
虽然面子上有些抹不开,但纪澄还是端着样子昂首挺胸地走了回去,可惜眼睛在揽月斋里扫了一圈,都没寻着她的鞋袜,等视线越过沈彻的背往前看时,却发现她那双水绿色的软缎鞋正整整齐齐地放在沈彻面前。
纪澄的脚踩在长毛雪毯上时,才觉得整个人又活了过来。原来她不仅忘记了穿鞋袜,连身上披的披风都忘记拿了,怪不得刚才一走出去就觉得阴冷刺骨。
人既然已经回来了,再装什么有骨气就有点儿矫情了,纪澄这会儿气也消了不少。诚如她所说,她又算沈彻哪门子的表妹?而她看着沈萃往深渊里栽也不搭把手,的确失之厚道,也不怪沈彻拿话来刺她。
“二公子还不走吗?”纪澄在沈彻对面坐下,硬扯出一丝“雨过天晴”的笑容拿过自己的鞋袜穿起来,幸亏他们二人之间还隔着一张天然几,所以不算太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