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范镇、陆晓生是前脚刚走,那许芷倩后脚便入得屋来,她回头往大门那边瞧了一眼,又向张斐问道:“张三,范老先生他们来此作甚?”
“因为这个。”
张斐将那本《蓝田乡约》递给许芷倩。
“蓝田乡约?”
许芷倩见罢,立刻反应过来,“他们是为乡法一事而来?”
张斐似乎在思考什么,只是微微点头。
许芷倩又仔细看了一遍,不禁眼中一亮,“这乡约看着挺好的。”
可说完,她又见张斐不应,于是偷偷打量了一下张斐,见他凝眉在思索着什么,又是小声问道:“怎么?你不认同吗?”
张斐瞧她一眼,叹了口气:“好是挺好的,但其中条约却是要以儒家礼教为主,如果都能做到礼教所规范的,自然也就不会违法,可长此下去,对公检法会极为不利。”
许芷倩道:“人人都不违法还不好吗?”
张斐道:“问题就在于这是不可能的,可是一旦百姓都认为礼教才是最正确得,那么律法也必然会受礼教影响。就如妻告夫,法制之法目前是允许妻子来状告丈夫的,至少不会受到惩罚,但礼教又是要极力避免此类事,如果所有百姓都认为妻子不能状告丈夫,那么公检法将会在这压力之下,修改此类条例,说到底,这其实也是一种竞争。”
许芷倩凝眉思索一会儿,“我明白了。”又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张斐叹了口气:“这乡里还真是藏龙卧虎,这么快就想到了应对之策,不过我对公检法也有信心,说到底,百姓还是要看碗里的饭是变多了,还是变少了。且先看看有多少人愿意接受这乡约吧。”
他其实也很纠结,乡村自治,他是支持的,毕竟如今朝廷管不了这么多,所以他要成立乡委会,来给公检法做一个补充。
但是极力推崇礼教,这又不是张斐所支持的,因为礼教在客观上,就与法制之法是有矛盾的,但是目前的情况,礼教本就远胜于律法的,这也是客观存在的,张斐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反对礼教。
张斐也只能寄望于经济改变一切,百姓用屁股决定脑袋,法制之法的优势,就是在于,它能够促进商业发展,而礼教的优势,则是在于社会的安定。
“对了!你方才去干啥去了?”张斐突然向许芷倩问道。
许芷倩突然想起什么似得,赶忙道:“是我爹爹来信了。”
说罢,他将一封信递给张斐,又紧接着说道:“如你所愿,王学士将所有功劳都算在新政头上,而且认为公检法若离开新政便是施展不开,故而朝廷又决定在青州推行公检法。”
这可不小事,故此许遵是立刻写了一封信给张斐,将京城发生的一切,详细地告知他。
张斐抬头瞧她一眼,“你可别瞎说,此非我所愿,我也不过是顺势而为,其实最初元学士就已经想到这一点,哪怕我不这么说,他们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许芷倩问道:“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张斐笑道:“先将他们都给逼入绝境,唯有如此,他们才会相互拉扯一把,否则的话,纵使我有三寸不烂之舌,也不可能破局,这就是党争。”
......
没过两日,河中府的官员,也都得知这最终的结果,虽然没有直接干掉公检法,但不能说失望,这个结果他们还是能够接受的,毕竟经此一斗,双方的矛盾是变得更加尖锐,最为主要的一点,就是革新派已经对公检法展开致命攻击。
也就是加强其余地方的旧司法制度。
这其实是非常非常关键的一点,之前仿佛公检法大势所趋,赢得皇帝和宰相的鼎力支持,而且在制度上是有着明显的优势,只是当时大家就还未有意识到,其实公检法的优势,也是建在财政支出上面。
要知道之前的衙差多半是服役,不拿工钱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都算是尽心尽责,而如今的皇家警察一年也能拿个四五十贯钱,工资多少,直接决定工作态度,自然可以要求他们做得更好,遵守执法手册。
好在如今醒悟过来,也还为时已晚,因为这已经有效阻碍公检法的扩张。
如果在其它地方上振兴旧制,那就预示着不大可能另推公检法。
韦应方他们也只能是自认倒霉,谁让他们身在河中府,不过他们对未来,还是充满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