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八日,宜嫁娶。
整个肃王府的喜气依旧,上个月刚迎来了三夫人,今日又要迎来四夫人。
李昭一早要陪着四弟去荣昌伯府接新娘子去,奈何上次被宋清月抓出来的爪印还留在脸上。
这年代又没有什么有效的遮瑕膏之类的产品,他就这么挂着彩被人瞧了一路。
兄弟几个都替他害臊,只有李昭一个人坦然得很,甚至还带着些肆意和嘚瑟——与自家娘子亲热时留下的,这有什么好害臊的?
夫妻敦伦,天经地义。
张狂如斯,配上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可真是风流无限,叫人看着怎么就莫名羡慕起来了呢?
只不过宋清月一个悍妇的名声是逃不脱了,亲王世子她都敢挠,这女人是要反了天了!
可瞧着世子殿下也不生气啊!
“啧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诶,找谁说理去。世子妃如此凶悍,以后谁还敢娶宋家女儿?!”有吃瓜群众如是感叹。
立刻有人反驳:“嘿!说得好像你能娶得到似的!甭吃不着葡萄还牙酸了,人家那叫小辣椒,虽然呛人,但是香啊!”
肃王呢,听汪公公说自家儿子被儿媳妇挠花了脸,居然也不恼。
谁年轻的时候还没被娘子挠过呢?想当年李昭娘下手比宋家小丫头狠多了呢……
儿孙自有儿孙福,肃王殿下是个怕麻烦的,能不插手,就尽量不插手。
那臭小子皮糙肉厚的,有啥好担心的?
相比于三公子李昐婚礼的热闹和隆重,四公子李旻的婚礼就朴素了些,单宾客就比李昐婚礼上的少了不少。
四公子的外家孙家因为前户部尚书孙大人犯了事,孙府被抄,一大家子上百号人,被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今天来撑场面的,都是隔着好几代的亲戚了,李旻甚至都不认识他们。
这可真是喜气中带着一丝戚戚的婚礼。
一日下来,虽是累极,可宋清月竟然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今日宋清月的葵水又提前了,李昭将她搂进怀里,大掌捂在她的小肚子上替她暖着,问道:“可是又痛得睡不着?”
宋清月摇头:“看到四公子想起些以前的事来。”
“讲给为夫听听。”他亲亲她的耳朵。
宋清月沉默一阵才缓缓开口道:“想当年,我爹还是广州知府的时候,就是我跟着他回京述职那年,若非孙尚书的提携,我爹也做不成广东布政使……”
后面的事,就是宋建鸣回京,挤掉孙尚书成了北京的户部尚书,而孙尚书被调往南京户部,再之后,便是宋大人重造户部账册,大批撤换人手,查出大笔亏空。孙尚书被判了抄家斩首,家人全部流放至琼州……
怎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呢?
李昭嗤笑一声,道:“你当孙为民当初为何会提携你父亲的?”
宋清月一惊,转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子,呼吸一滞。
啊,原来又是肃王府的手笔。
她怎么会没想到呢?
“那孙尚书的死呢?”宋清月问道。
李昭心下一惊,撑起身子来,十分认真地瞧着宋清月道:“这是意料之外的事。”
“当真?”
“当真,你信我!”李昭诚恳地道。
“那当初……你们为什么没有试着保孙大人?”
“保不住,孙为民犯的事有点多。就算是王府也有力有未逮的时候,可我们已经派了人去琼州照应孙家流放的那些人了。”他抚上宋清月的面颊,亲吻她的眼角眉梢,“肃王府不会干兔死狗烹的事,你信我,月儿。”
宋清月笑了笑,只是笑得有些勉强,垂下眼眸轻声道:“是不能都怪王府,孙大人也是真的贪了那许多民脂民膏的。他若是自己不贪墨,不纵着手下为非作歹,总不能是我父亲栽赃他。我会提醒家父不要重蹈覆辙的。”
李昭细细观察她的神色,知她心中的忧虑是什么,抱住她,紧紧抱着,道:“月儿,你信我,肃王府没理由杀了孙大人。”
他知道宋清月是个极为理性的人,光这么安慰无用,还得跟她讲道理,想了想,道:“王府与孙大人的确有些见不得光的交易,不过是让他帮着隐瞒岭南的一些真实情况,但也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就算他去了南京,可他还有儿子,还有孙子、曾孙子,只要父王能成事,孙侧妃至少也会是个二品妃位,依旧能惠及他的子孙,孙大人亦没理由跟肃王府对着来。”
这么说了,宋清月才点了一下头,道:“我明白了,我信夫君的。”
她转过身来,紧紧环住李昭的腰,似乎这样才能驱走她内心的惶恐,李昭抱紧她,低头吻她的额头,道:“别怕,有为夫在,不会有事的。”
宋清月闭上眼,慢慢睡着了,梦里都是前世的人生影像。
真怀念稳定又有安全感的前世啊!
诶!
希望自家老爹能守住道德底线,能臣变了奸臣是最可叹的,也希望肃王府日后可以讲点良心,切莫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我宁愿肃王日后上台后打压着些宋家,也不要你们捧杀了宋家。“宋清月闷闷说道。
李昭叹气抱紧她,宋清月总是想得很远,他想她杞人忧天,细细想来却又觉得不无道理。
有时候人一旦到了那个位置,就算自己不愿意,也会被家族的人,派系的人,成百上千的学生、属下裹挟着走向某个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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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笙居的江嬷嬷一早过来说宁侧妃来小日子,身子不舒服,就不跟着去中路正院请安了。
宋清月笑了笑,那位也是上次被郭芸儿的事羞辱得够呛,她那么委屈了,李昭都没去玉笙居看望过她,也算是他在摆态度给宋清月瞧了。
宋清月在选今日要佩戴的簪环首饰,李昭换好了衣服,坐在一旁捧着宋清月出给他的数学习题集一边做题一边等她。
这次大吵过后,李昭痛定思痛,愈发迫切地想要了解宋清月,了解她的内心,了解她所认知的世界。
如今他算是明白一些了,想要强压着宋清月对自己低头是无用的,这小女人看着娇软,实则里内是个极为强硬的性子。
他想要走进她心里去,就得明白她在想什么。
宋清月把簪子放在发髻上比划,一边慢悠悠地道:“殿下,我想着,要不把东路这边一部分的管事权交给宁侧妃如何?”
李昭微微抬了抬眉毛,道:“府中的事你做主就好。”
宋清月还是那个思路,得给人找点事情做做,不然就满脑子总想着男人,不抑郁也得生怨,但她又不能强迫宁越瑶也来上课、考试,那位的嫁妆可丰厚着呢,不缺银子,不如府里的管事权交出去一些,反正自己也不指望府里这点油水过日子。
“我想把针线房交给她管。”宋清月道。
李昭还是那句话:“你决定就好。”
宋清月轻叹,转身看着他道:“我是想以你的名义把管事权让出去一部分!”
“为何?”他总算把头抬起来了。
宋清月只是抿着嘴唇,没答话。
她不说李昭也知道她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替他做人情,摇摇头道:“你操那个闲心做什么?当初是她自己硬要嫁与我做侧室的,如今她已然求仁得仁。月儿,你想如何做为夫不干涉,可我不想在我这儿乱了规矩。”
“知道了。”宋清月低下头道。
李昭捏了捏她的面颊:“知道娘子心善,可也没必要乱发善心。表妹性子不好,总要磨一磨的。”
“嗯。”宋清月又低低应了一句。
李昭走到她身后,替她挑耳坠子,指向一对金镶珍珠的流苏耳坠道:“这个好。”他给她戴上,双手按在她肩膀上望向镜子,甚是满意,又附到她耳边道:“少想些有的没的,多想想有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