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斌去梁山延请神医,一者担着人命关天,二者担着军情如火,肩头这担儿虽是肉眼难见,却是重逾泰山,因此星夜兼程,只怕误了哥哥的大事。
又多亏曹操这匹好马,翻山踏水,如走平地,似长江那般大水,脱下衣服连包裹顶在头上,扯着马尾巴就横游了过去。
这般疾行三日,飞渡两千余里关山,于第四日清晨,终是赶到梁山脚下,人马俱是疲惫不堪。
剔透的阳光透过树叶,打在唐斌脸上,他却只觉脑中一阵阵眩晕,勉力抬头,望见远处林木青青处,探出一截茅草的屋顶,认得是朱贵酒店所在,心中一阵欣喜,张口欲呼,却是唇干舌燥,只发出“啊啊”两声干叫,其音嘶哑沉涩。
唐斌一愣,拿起水囊摇了摇,干瘪瘪,轻飘飘,正是“老曹将欲出远门——涓滴无存”也。
无奈之下,正待催马前行,忽然眼前一黑,一瞬间天旋地转,从马背上翻滚下来。
这却不是唐斌无用——
杭州城破之日,白日里双方斗将,他同猛将王德大战四十余合,消耗已是不小,晚上又不曾睡,追随老曹折返奔波,连场鏖斗,杀得几身热汗,湿透战袍。
次日撤到富阳时,众人都已极为疲惫,偏偏他又临危受命,日夜驱驰,真个是渴饮山泉、饥嚼冷肉,若是困极,亦只在马背小睡,熬到此刻,纵然铁打的好身胚,也不免油尽灯枯也。
这般辛苦,莫说是人,马也受不了。
胯下那匹照夜玉狮子,原本何其神骏?通体无一根杂毛,白如雪练,阳光一照,璀璨如银,不然怎么叫做“照夜”?
然而此刻你看,一身灰扑扑泥尘,比四日前,几乎瘦了一圈儿,莫说宝马,便是拉车的骡子,卖相只怕也更好几筹。
唐斌虽带了许多豆饼、黍米乃至鸡蛋喂它,却又如何抵得住这几日的跋涉?
要知宝马最通人性,它似感受到曹操、唐斌等人急迫,这几日来,真个是“不待扬鞭自奋蹄”,有多么快它便跑多么快,若唐斌睡着,它又放慢些步子,跑得又轻又稳,这般几日下来,一共也不过歇息几个时辰,便是机器也受不了,何况是血肉之躯。
察觉到背上陡轻,玉狮子扭头,正见唐斌伏倒地上,声息全无,顿时急得“咴咴”乱叫,低头舔了舔他面颊,又用脑袋去拱,似乎想把他翻过身来,几次无果,四下望了望,忽然奋蹄向前跑去。
却说“旱地忽律”朱贵,昨夜同店中充做厨子、小二的喽罗们高饮了几杯,此时酣睡方醒,懒洋洋走出门来,伸个懒腰,屋檐下抽出一条朴刀,就门前开阔处,慢慢吞吞练起武来,几个小喽啰都围了过来,不住口喝彩叫好。
正自热闹,忽闻马蹄噔噔,众人望去,一匹灰扑扑大马从林子里直冲到他众人面前,尥蹄摆尾,连打响鼻,朱贵停了刀,看着呵呵笑道:“啊哟,岂不是财神临门?不然如何平白送我匹马来?丑是丑了些,妙在白得。”
那些小喽啰也都啧啧称奇,毕竟是大寨里的喽啰,水泊中藏了万马千军,彼辈眼光自然不劣,有个掌勺的喽啰便惊呼道:“朱贵哥哥,你看此马身架子好大,又难得匀称,只可惜落了膘,不然该是匹绝好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