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心的欢愉悉数变了味道,就像是甜甜的白糖在锅里熬过了头,变成了黑乎乎的苦糖汁。尉东霆停住步子,低头看着她,温柔亲暖的目光,瞬间清冷下来。周围的气压无形之中立刻变得低沉压抑,仿佛要下一场昏天黑地的暴雨梨花针。
宋惊雨已经觉到了一股迫人的杀气,布满了尉东霆的周围,而那个身处杀气漩涡中的少女,真是胆大包天无法无天,竟然还敢笑得春风满面芙蓉开,不怕死地将一个信封递给那满身杀气的人。
“尉将军,这是你放在我这里的三千两银票,今日和利息一起还给你。”
尉东霆深吸了口气,眯起眼眸定定看着她:“我可没说利息就是神仙醉,千金难买一醉这说法怎么能算?若这样说起来,岂不是还有千金难买一笑?”
他话未说完,云翡接道:“那就更好办了,我对尉将军笑一笑便是。”她果真冲着他粲然一笑,眉眼弯弯,梨涡尽现,潋滟流光的眸中仿佛有一片璀璨斑斓的星海,亮晶晶的光芒晃得他心神荡漾。
他按下心里的一片纷乱,板着脸道:“总之,利息不是酒,也不是笑,你继续想。”
云翡不服气的问:“那是什么?将军当日在荆州猜我爱吃的菜,还让我把答案先写在纸上,以免赖皮。可是将军如今却把答案放在心里任意改,这可不公平。将军敢不敢把答案先写在纸上,先交给宋大哥,然后我再来猜?猜对猜不对也好有个人作证。”
尉东霆拧起眉头,她是故意还是无心?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糊涂?他心里想要的“利息”,怎么好让第三人知晓。
“将军不写,那我就当我猜对了。”云翡盈盈一笑,转身朝着酒坊的方向走去。她就知道他不会写出来。
等候在酒坊对面街边的茯苓,迎上去吐了吐舌头:“小姐,大将军好似很生气。”
云翡莞尔笑道:“气气他又怎么了,谁让他整天算计我。”
茯苓心里默默替大将军伸冤:小姐,好似是你一直在算计人家吧。巴巴把人家叫来就是为了当布景,叫那温家掌柜瞧瞧你和国舅爷的“亲密关系”。
尉东霆一露面,就解决了进货的大问题,云翡深深感觉“国舅爷”三个字真是一张所向披靡的王牌。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争权夺利,果然是有了权力,便有许多说不尽的好处啊。
作为一个爱憎分明的好姑娘,她决定把这份人情悄悄放在心里,以后有机会再谢他,不过不能明谢,不然他知道自己当了布景,一定会气得冒烟。
每隔半月,白芍都会传信来京,云翡从信中得知云定权已经率兵离开了荆州北上攻秦。父亲不在家,云翡反而更放心母亲。晚上等阿琮回来,便和他一起写了家书传回荆州给母亲报平安。
至于父亲那边,云翡心想,他眼下是无暇顾及自己和弟弟了。这样也好,她在京城做什么,只要宋惊雨不说,他一时半会儿什么都不知道。于是,更加放心大胆地积极筹备自己的小酒肆。因不便抛头露面,她拿出私房钱,让宋惊雨出去筹备一切,她坐镇指挥。
半月之后,洛河边开了一家风格古朴清雅的小酒肆,青竹小屋,原木桌椅,门口高悬的酒幡上写了四个豪放的草书大字:“折尽春风”。
这家酒肆开张的第一天便吸引了众人的关注。酒肆门前放了一张桌子,一个美丽婀娜的少女,站在门前,只要是给过往行人,都会倒上一杯美酒,请人免费品尝。最最让人惊讶的是,这酒竟然是价钱昂贵,轻易买不到的名酒神仙醉。
一时间,小酒肆门前围满了人,众人发现这小酒肆,还有个特别的地方,便是门前的柳树上挂了一个小铁环,下面用细铁链系了一个铁球,若有人能将铁球抛起,从那铁环中通过,所有的酒钱全免。
茯苓一说,立刻便有几个男子跃跃欲试去投球。这事看似简单,却又要臂力又要准头,那铁球极沉,铁环又只比铁球大了一圈,高高挂在树上,极难投中。
因为洛河边不仅有那些折柳相送的离人,还有许多京城赴考的外地人。习武之人,几乎没有不爱酒的,所以,云翡想出这个铁环投球的噱头就是为了吸引这些前来参加武考的男子。
宋惊雨没想到这开张第一天便能有如此多的人过来。很快,茯苓手边的一坛酒已经被人尝空了。云翡又提了一坛过来,她穿着男装,带着面具,脖子上系了一条小方巾,乍一看便是个伶俐机灵的少年,一点也瞧不出本来面目。
宋惊雨本来对她亲自担任“小二”一职甚是不放心,但看她这幅改头换面的模样,终于无话可说。
转眼间,酒肆开张已是第六日。本来并未抱什么挣钱希望的宋惊雨,心里暗暗感叹,云翡身上果然带着经商的天分。因为酒肆的位置好,名字特别,噱头有趣,神仙醉好喝,酒菜价钱公道,每日都有不少人来。
出门远行的人一般都选在上午离开,河堤上折柳相送的人,常常会到折尽春风里喝上几杯美酒,倾诉离别之情,这时是酒肆生意最好的时候。酒肆过了午后便打烊,晚上更不会开张,一来是因为温掌柜每日最多也就卖给宋惊雨七坛神仙醉,二来阿琮傍晚要回来,无论生意多挣钱,都比不上阿琮重要。
云翡每天最开心的时候,便是打烊了之后数钱的那一刻,开店赚钱可比在家当规规矩矩的州牧小姐欢畅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