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起常常思量,信念是什么模样的。
假设一下,自己死之前想到什么?大概还是奎因是否伏法。
因为抛弃了很多,亲情、爱情、友情;因为死了很多人,很多很多,连小山也死了。
侯起知道自己的心理已经不大正常,他亦明白唐小山口中自嘲的“机器”究竟是何深意,午夜梦回时,有时用牙齿咬着舌头,淋漓的痛苦和汗意才能令他清醒,自己还活着。
虽然宋唯是小山指定的继承人,不容他质疑,但是,侯起起初并不嘉许他过于天真、直率的个性。
那样感染人的灿烂笑容,是这世界绝无仅有的珍贵,也是小山和豆沙九二年之后的不愿打扰中,温柔的默契。
他们想要珍惜这样的快乐,他们不希望他被毁灭。
可是任谁知道,天真和决断是背道而驰的东西。
或许这个男人在各方面都足以和小山匹配,但是小山因为年少时失去一切反而得到的冷静和决断,宋唯绝不会拥有。
直到宋唯出狱后,被恨吞噬了理智,像一只被屠戮过的狮子,露出了尖锐的爪子和威严之时。
他似乎明白了小山在狱中探望过宋唯过后,发自内心的悲凉和笑容,以及所说的那句话的深意。
“一模一样了,不是吗?他足以匹配你,侯起。”
侯起自知桀骜不驯,小山在他少年时,像驯服一匹暴烈的马一样驯服了他,赢得了他一生的忠诚。
侯起从不质疑小山的任何决定,包括此次。但是这不妨碍他惊愕于唐小山的胆大,如此清楚明白地把汇聚一生心血的第三指挥部赠给了宋唯,但是时至今日,无论宋唯如何决策,如何眷恋私情,他也一定会用尽一切手段把故事推向结局。
他是至高无上警方,天生公正纯洁,不容质疑。
绝非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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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点睁开眼时,四周一片黑暗。
她看着一切,想起了白然离开意大利时,家中的样子。
那些年,姐姐被囚禁在那里。
他说姐姐生病了。
不许她乱跑。
如果有一天她落入警察的手中,那对他,将是致命的灾难。
可是,姐姐害怕啊。
他明明知道的,为了慰藉,因此每次回家都会送给姐姐一个自己亲手绘制的彩绘套娃。
摆在家中玻璃橱柜中的娃娃,那些漂亮的娃娃,都是白然亲手做的。
姐姐是在那样的思念中,度过自己苟延残喘的日子,为了爱情和宁静,心甘情愿地。
白然不该死。
宋唯不该来。
因为宋唯,姐姐才渐渐踏出“白帝遗孀”的枷锁,走到了这浑浊人世间。可也因为宋唯,姐姐的生命不再平静,踏入白然尽力阻挡的浑浊之中。
他的结婚誓词是,因照应你之责,须比你晚死一分钟。
真是个骗人的混蛋啊。
这是姐姐时常呢喃着的词。
不知说白然,还是宋唯。
点点出神地在黑暗中想着。
那个人,拧开了她面前的台灯。
明亮的灯泡像戳破夜空的惊雷。
点点抬起头,看着那个人。
“是你。”她有点愕然。
“白然告诉过你的吧,只能停留在不被人熟知的公寓和被人熟知的白日。”他温和地开口,嘴角上翘着,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被束缚着的孩子:“不然,会被抓住。”
“你在说什么?”点点带着怯意抬起眼睛。那双眼睛是干净的褐蓝色。中国的女孩眼睛大多时候都并非黑色的,反而往往带着棕、褐。
神秘而多彩比单调显得更有韵味。
那个人温柔地抚摸着点点的脸颊:“长得可真好啊。”
点点含着眼泪,口中嚅嗫着,她想说些什么,却害怕得张不开嘴巴。
“不要怕。”那个人蹲在她的面前:“你没有错。”
“我还能再看到豆沙妹妹吗?”点点鼓起勇气,眼泪却流了下来。
那个人看着她,沉默以对。
“我只是借宿在这里的客人。”点点迎着刺目的灯光,颤抖着,望向空荡墙壁上的时钟。
太阳西斜,消失在海平线上。
她说,主人快回来了。
那个人所有的耐心也似乎也正用于等待着这一刻,他捂住了点点的双眼。
再松开手时,静静地。
手掌下的人,发出低低的笑声。
她抬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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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处理完公司积压的工作,因为豆沙失踪一事,心中总觉不安,因此寻到姐夫盖云,他试图知道警方对奎因的应对之策和那些孩童失踪案,不过这其实是冒险的事,自己本来也没打算涉及。
毕竟,小山的遗嘱可不是让他逮住奎因。
那是第三指挥部部长该做的事。
姐夫盖云显然和他想法一致,无心理会奎因夫人,反而更烦心失踪案。
“来啦?”盖云吸着烟,并没有回头,他在家中翻阅包括豆沙在内的所有孩童失踪前的最后录像带。
带走这些孩子黑衣人的身形虽然被宽大的衣服所掩盖,但是根据失踪孩童的身高,同比例计算,大致还是能够判断他的基础身高的。
这是一个172-174厘米区间的男性。
孩子们对他非常信赖。
主动牵住他的手,而且仰头微笑,这是相当不寻常的讯息。
司徒随手翻阅了孩子们的资料。
他也在思索。
连易成飞和盖云这样经验老道的刑警都忽略了的共同点在哪里?
拧眉看了许久,盖云在一旁补充了一句:“这些孩子都住在同一个街区,所以基本上受教育的学校都是重叠的,但是彼此并不认识,是上下届的关系。”
“教过他们的教员、学校的医生、行政工作人员以及清洁人员呢,这些有可能和孩子亲密接触并且建立良好互动关系的人都审讯过了吗?”司徒认为,孩子们相当简单,最信赖的人无非是亲人、熟悉的老师和父母的朋友,但是所有失踪的孩子的交集都在共同的老师之上,所以那些教员才应该是案件侦破的突破口。
“除了那些流动的临时教师不可查,其他的都有完美不在场证明。”盖云苦笑,实在很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