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快走!带着阿润走!”
血,好多血,全是血。
到底是哪一天呢,她明明每天都守在门外。
笔记告诉她,是雨季过后的某一天。
豆沙看到了非常多的血,像是河流一样。
那些血慢慢汇聚在她的脚下,黏在了皮鞋之上,让她动弹不得。
那些血汇聚到一起,就变成了她的血脉。
她看着女人身下的婴孩,愣愣地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
有一瞬间,也曾想过,只要她此时死了,一切也就停止了吧。
那些苦难也许就不会开始。
她想要扶起莺莺,莺莺绝望地看着她。
豆沙知道莺莺的意思,她一直都知道。
莺莺艰难地看着身下的婴儿,哽咽着问她:“我能信你吗?”
豆沙从她怀中抱走了那个受伤的柔软的任由别人宰割的孩子,她问莺莺:“这么爱她吗?只要她活着就够了吗?”
莺莺含着眼泪,用尽所有力气点了点头,她的脖子上涓涓地流着血,死亡只是一时半刻的事。
她看着豆沙,想要眼前的女郎给一个承诺。
豆沙抱着那个孩子,轻轻俯在莺莺耳边,轻轻开口。
她说:“我妈妈怀我的时候,因为每日都要吃一碗豆沙汤,舅舅常年不归,只知道这个,不晓得我大名,所以给我取名豆沙。我不是没有姓的人,我也曾经有过妈妈啊。妈妈。”
她轻轻喊着妈妈,看着莺莺的脸色从愕然、震惊,变成了悟、激动、欣慰,而后含泪溘然长逝。
她舍不得闭上双眼,瞳孔中死死映着豆沙的影子。
她认真地看着她,一直看着,至死不休。
那是这个人间给她的最后一份珍贵的礼物。
沙发上有一个黑色的箱包,打开时,是几件红色的衣裙、金镯金环还有作为见面礼的正式场合家长所封的红包,莺莺为接纳豆沙而细心准备。
她已经原谅豆沙,在豆沙徘徊在大宅外,再也不敢走近的时候。
豆沙心中一片荒原,捧着孩子只觉得痛彻心扉,可是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身,厉眼望着厨房的方向。
她看了看手中危在旦夕的孩子。
握着的拳松开。
箱包中的东西取出,把孩子放了进去。
匆匆而去。
那一夜她熬了很久,才把这个名叫黄润的婴孩抢救过来。
她去的是一间私立医院,患者的信息多少有保密可言。
但是,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依然面临着很多人的追杀。
有人想要这个孩子的命,执着地想要。
1999年12月31日这一天,阿润从睡梦中睁开了眼。
他照着镜子,发觉头发又长长了些,几乎贴在耳廓。
阿润曾经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警方已经通报婴孩也一同死亡,为什么那群人始终不肯放过。
朝不保夕的年岁,阿润却一直有订购报纸的习惯,那些母子被杀的社会案件一直被她视作焦点。
他把S市所有的这样的案件全部搜集,莺莺死后的一年间,这样的案件亦有两起,都是独身母亲带着婴孩被害,原因不明、凶手不明。
但是阿润还是办了一张假记者证,冒充记者一一走访,往前追溯,直到锁定到了莺莺死亡的当晚。
这两位母亲都曾带着受伤的婴孩去医院救治。
而这两位女士,都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
这是她们全部的共同特征。
阿润这是才推测,那个背后的人要找的不见得只是受伤的婴孩,恐怕还有一个长发的不清楚具体长相的女人。
如果是据此追杀自己和孩子的话,那么最好的伪装是什么呢?
阿润看着镜中优雅的短发男人,淡淡笑了。
豆沙此时揉着眼睛,走了过来:“明天是蛋蛋节吗?”
睡了一觉,临睡前和父亲的对峙和冲突仿佛因为良好的睡眠泄气了许多。
她在幼儿园听到的,明天是蛋蛋节。
阿润笑了,蹲下身,看着豆沙因为昨晚吃得过饱而依旧圆滚滚的小肚子,帮她提了提裤子。
他触到了孩子肚皮上的刀疤,手微微顿了顿。
“不疼了哦,早就不疼了啊,阿润。”豆沙微微低头,把肉肉的下巴蹭在父亲的脸颊上。
“还在生我的气吗?”阿润轻轻问着。
豆沙依旧低着头。
阿润看着她,微微笑着:“我会保护你的,我会誓死保护你的。”
我把我的名字给你,你把你的命运给我。
阿润因为公司要举办跨年晚宴,所以就把豆沙送到张洋、李珣处。
“你如果那天没有躺到我门前的垃圾堆里,我看你如今要把孩子塞给谁?把我们当成老妈子了吗,真是过分。”李珣抱怨阿润。
当然,不是因为不喜欢豆沙,而是阿润总有做不完的事,从未和他们在一起,哪怕跨年这样的日子,也不打算在一起安生地吃一顿团圆饭。
“你以为我只是无意间逃到你家楼下的垃圾堆里的吗?”阿润狡猾地笑了起来。
因被追杀,而只能丢脸地投奔旧部,躲在垃圾堆里也只是在避开敌人的同时,等他们发现罢了。
他离开他们的时候,那些话说的可漂亮极了——“总之,你们去做人,我也做人,大家几十年后再见,谁要还不是人,就不大好看了。”
躲在垃圾堆里的阿润狼狈极了,可不是他所向往的知书达理少说也要念到博士的样子。
李珣憋笑好久,才没真的笑出声。
什么嘛,还不是这样,落得三餐一宿,平凡得要死。
做人有这么好做的吗。
张洋却依旧微笑着,经历的那些隔阂,似乎在他身上找不到一丝痕迹,他从垃圾堆中抱出阿润,像拥着失而复得的宝物,轻轻把她因生病发着烫的头摁在他的颈间:“不要怕。有我。”
阿润忘了自己当时有没有哭,也许歇斯底里地哭了,也或者并没有。
没有人可以真正抛弃自己的过去,那是断手断足的痛。
“总之,无论你去哪里,都放心地去,我和李珣会一直开着这间店的。”张洋拿毛巾擦了擦脸,接过豆沙,拍了拍阿润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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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会是阿润和助理一起筹备的,因为他还兼着工会之职。
晚宴定在一间四星酒店的宴会大厅,又要准备酒水、点餐,又要灯光、各类道具,还要请歌手演员,他去报账时,申老板心疼得龇牙。但是似乎因要邀请客户,一年一度的大日子,便也只能蹙眉签单了。
今日节目不够满,零点零分跨年之前大概还有七八分钟的间隙需要暖场,阿润犹豫了很久,没想好这几分钟是让主持人硬着头皮说单口相声还是玩个小游戏。
司徒斐到得很早,身边陪伴着奎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