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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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千山鸟儿人各踪(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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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队看到那个人时,即使枪声刚刚响起,情绪反而没那么溃泄。

第一次见到他,是他值班时,接收了一具尸体。一具没有任何特征的可以称为洁白无瑕的男尸。还有一张人皮仿制面具,一封来自公安部第三特殊刑事指挥部的特殊指令。

函上盖着第三指挥部部长的印。

他要完成换尸的任务,为了被抓捕的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函中写着文雅缓颊之语,但是指令清晰、强硬。

胡队硬着头皮干了。

他从没有如此认真看过一张脸,面具覆上尸体时逐渐溶合的清晰的脸,和拘留室内囚着的犯罪嫌疑人一模一样的那张脸。

胡队知道那是个不起眼的黑社会的渣滓,他甚至连他的名字还没记清楚,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不是真凶。

“喂,你好,这具……说起来真别扭,你的这具……尸体到了。”胡队专门戴上眼镜,抱着僵硬的尸体。

吃了苦头的那个年轻的男人仿佛并不惊讶,他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累累的伤痕让胡队有点脸臊,那群小子,下手没轻没重,他也总是睁只眼闭只眼。

可是这样看到,总是稍微有些别扭。

第二次看到这个人,正是在屋内的枪声之后。

和囹圄中的模样不同,他戴着毛线帽,压至眼前,示意胡队带人后退,并且保持安静。

自己则拿出书包中的工具,窗体上放了一个圆弧状的监听器,辨认了室内人员呼吸方位之后,戴上了一个模样奇怪的眼睛,随之拿起一个耀眼的戒指戴在手上,在老旧的窗户上轻轻划了一圈,动作轻到近似于无地取下了玻璃,瞬间扑跳进去,像只看准猎物的轻盈的豹子。

那会儿国际最先进的技术全武装了部里几个重要的部门。

胡队一晃神,大概猜到这个人的真实身份。

警察。

潜黑卧底。

执行任务。

这些关键词跳着,他的身影也跳着跳没了。

少年宋唯握着被子弹扫到的肩胛,沉寂无声地磕倒在了地上。身下是一片暗红的血迹。手电筒被打到一旁,一束光折射到墙壁上的老式木质挂钟上。

郑与斌挟持着凶手,似乎没打算放了他。

他眯着眼,准备开第二枪,却被侧面一个突然扑出的身影冲倒在地,窗帘处寒风瞬间吹了进来。

郑与斌有些慌乱,想要放枪,却被黑影反手钳住了。

那人的声音幽幽的,却骇得郑与斌全身上下冰冷透骨。

他说:“郑队长,可一不可再二。”

郑与斌尖叫起来:“鬼啊!!!”

候起拽着郑与斌的头发,露出白渗渗的牙:“就算是部长的命令,你也已经占了我极大极大的便宜了。”

宋唯在朦胧中,瞳孔无力地睁着,他仿佛看到了那个黑影模糊的模样,而郑与斌之后的那句话,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你是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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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山拆解引爆器的最低时间纪录是2分30秒。

地点是在云南原始森林瘴气丛中。

这次只用了1分15秒。

不是时间不够,而是他撑不住了。

他中了弹,胸口的位置,在欺骗了白帝之后,被他一枪射穿胸壁。

唐小山和宋唯和大年三十都是在医院度过的。病房一个在东头,一个在西头。

反正都没醒,唐局长倒也不纠结要不要包饺子了。

饿得厉害了,就会醒了吧。

老人这样想着,却总会恍然间想起儿子幼时的脸庞。

他总怪自己不疼爱他,总怨他工作太忙,可是,只有唐富明知道,每一次工作结束,离开单位的第一瞬间,就是奔跑。

他要跑回家,用最快最快的速度跑回家,去看那个孩子。

去看自己的孩子。

那个淘气的,即使每天都在跑着骂着,却仍旧是自己心头肉的孩子。

被他声声埋怨的,说着的不爱他的话,都是狗屁。

唐富明想等儿子起来,就啐他一脸。

他觉得这大概会是下一分钟,可是医生却说,也许是一天,也许两天,也许一个月,也许极大幸运,是还活着,也许极大不幸,只是活着罢了。

唐富明去庙里拜菩萨捐香油,拜完第二天宋唯就醒了,仿佛拜菩萨的是,宋唯的爹宋万里。

地窖中的李女被救了出来,知道为自己拼了命的恩人是病床上地好少年,眼含秋波,带着父母就来磕头。

生活中的黑色幽默比比皆是。

唐富明把香炉砸了。

宋唯哭笑不得。

可是看到豆沙,再大的怨气也都服帖了。

他住在西头的房,每天除了打针吃药,就一直待在东头,殷勤得像是探望病人的家属,而非一个受了伤失血过多的病号。

豆沙给小山活动肌肉,他就给小山梳头发,一会儿中分,一会儿背头,又都不满意,之后撇嘴,像个摆弄娃娃的孩子,把小山略带自然卷的头发揉乱。

他说:“起来吧,师兄。”

我不气你了。

再也不气你了。

说着孩子话的少年,经历这些事,也终于长大,学会对世界温柔。

冯琬本来是小山临行前安排给宋唯的,小山说他要宋唯活着,可是女人嘛,总是为爱冲昏头脑,做这件事的变成了第三指挥部的隐形成员X。

或者,换做你们熟悉的名字,叫他侯起也可以。

傅姥姥则是女儿死后就开始天天烧香拜佛,她鄙视女婿,这种临时抱佛脚,佛怎么会来,像她老人家就不一样了,年年天天请菩萨,赐小孙儿千岁。

女儿去了,外孙如果再没了,我也不活了。

老人家捶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谁吃贡品谁不心虚,谁吃贡品谁不嘴软。

总是,佛生了慈悲。

也或者,唐小山还没到,该死的时候。

所以,正月初七的清晨,男人醒了。

他转着黑白分明的眼珠,静静地看着四周,这场面,让唐富明觉得,好看得像一幅画。

他转眼珠了。

他转了。

小山嗓音沙哑,口中呜呜啦啦想说什么,唐富明含泪捧着儿子练:“以后,你爱干啥干啥,抓啥坏蛋,留着爸爸干!!!”

因为失血过多小脸煞白煞白的宋唯咧开了一抹虚弱的笑。护士大脚板跑过来,看到病人醒了,兴奋地嚎了一嗓子医生,小山条件反射地一哆嗦,宋唯狠狠地瞪了护士一眼,揉揉师兄的头:“呼噜呼噜毛,不怕。”

小山鸡皮疙瘩都被他恶心起来了,发出虚弱的无声的“滚”。

宋唯撇撇嘴,缩到床脚。

“她……”小山过了一会儿,才找回声音。

宋唯笑了:“你找豆沙啊?豆沙一直在呢,就没离开过你,我让她睡她不肯睡,我陪她熬夜又熬不过她。”

唐富明帮儿子揉着腿,乐得像朵大菊花,不在意地回头:“诶,就是,豆沙呢,刚还在。”

豆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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