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越来越大了,天空中传来隆隆的闷雷声。
“后来那个干瘪的老爷爷不知怎么就不见了,我是从一个窄窄的小洞子里爬出来的……”妮子回忆说道。
“‘风后’不见了?”贾道长愕然道。
“嗯,老爷爷的身子不见了,可有个小脑袋还在妮子这儿呢。”妮子一面说着,从衣袋里掏出那个鹅蛋大小,深褐色的骷髅头,撂在了桌子上。
贾道长惊讶的望着这颗小小的骷髅头,在昏暗的油灯光下,瞧见其颅骨和下颚骨已经变形闭合在了一起,唯有露出眼窝、鼻腔、嘴巴和耳道六个形状各异的窟窿,这肯定是人的头颅,但是为什么会如此之小呢?
他小心翼翼的拿起骷髅头,托在手上审视,突感两股温凉截然不同之气沁入掌心劳宫穴,整个身子都为之一凛,贾道长大吃一惊,紧忙将其又撂回在了饭桌上。
“师父,这是老爷爷的脑袋么?”妮子自己不敢完全肯定。
“嗯,贫道明白了,原来‘鬼壶’居然就是‘风后’的骷髅头,这位轩辕黄帝的宰相乃是中原祝由术的鼻祖,据说远古祝由术中有一种失传的秘术叫做‘缩骨术’,凝其六魄于颅骨之中,莫非这就是了……”贾道长自言自语道。
“师父,你说什么呀,妮子不懂。”妮子迷惑不解的望着贾道长说道。
贾道长微微一笑,道:“妮子,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情自然不会明白,这个骷髅头你留着也没有什么用,愿意送给师父吗?”
“妮子愿意。”妮子点头回答道。
“好孩子,等明天雨停了之后,师父带你离开这里到京城去,那边的事情做一了结之后,就带你去找你娘。”贾道长微笑着说道。
“真的,太好了,妮子可以去找娘啦?”妮子高兴的差点蹦了起来。
贾道长默默地望着这个天真的孩子,心中有着万般的愧疚,当年在缅甸丛林里,自己是实在迫不得已才出手杀了老祖,如今竟然收养了她的女儿,唉,真是造化弄人啊……
“我娘她在京城么?”妮子无限憧憬的问道。
“不,你娘不在京城,她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长满了参天大树,杳无人迹,到处毒蛇猛兽出没……”贾道长默默地说道。
“那我们干嘛还要去京城,不直接去找娘呢?”妮子不解的问道。
贾道长端起酒碗一仰脖,“咕嘟嘟”的灌进了嗓子眼儿里,一抹嘴巴,说道:“人生有些事情需要来个了断,此后就可以带着妮子远走高飞了,隐姓埋名于江湖之中,再也不踏入官场半步。”
妮子愣愣的看着师父,完全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贾道长独自坐在桌子旁,望着床上搂着大黑猫正熟睡着的妮子,心中陡生感慨,自己是杀害孩子母亲的凶手,此事究竟要隐瞒到何时呢?随着岁月的流逝,自己将日渐老迈,妮子学成“先天气功”以后,江湖上少有人敌,到时候一旦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反目成仇……
贾道长叹息着把目光又落在了“鬼壶”骷髅头的上面,只有将此物交给主任,自己和妮子才能最终摆脱官场的羁绊,否则无论隐匿于中原何处,都会被他们找出来的。六年前,格达预言一事了结之后,自己便藏身于玉柱峰顶,想要摆脱控制,可是最后还是轻易的被组织上找到,天下之大,却并无栖身世外之所。因此,他当时向上面提出的条件便是,可以帮助寻觅到“风后冢”,取出“鬼壶”交给主任,但从此以后,贾尸冥将获得人身自由,与组织上再无任何瓜葛。如今,“鬼壶”真的到手了,可在这关键的时刻,自己的心中倒忐忑不安了起来。
贾道长站起身来,轻轻的纵身一跳,自树皮屋顶一处隐秘的缝隙中取下一支灰白色的骨质小瓶,那瓶上面雕刻着一个“卍”字符号,正是在江西鄱阳湖鞋山普陀寺中,安息长老给他的那瓶苯教‘返魂水’。道长将骨质小瓶撂在了桌子上,“返魂水”加上“鬼壶”这两样东西,将是自己脱身和决定他今后是否能与妮子安全退隐江湖的筹码。
“娘……”睡梦中的妮子含糊的叨咕着。
贾道长叹了口气,思索的目光又回到了桌子上面,这两样不起眼的东西,将来或许有一天,注定要在中国的历史进程中留下一笔诡异的烙印,自己虽不是始作俑者,但也终究难脱干系,是祸是福,也只有天知道了……
贾道长拎过酒坛子,斟满了酒碗,对着桌上五千年前轩辕黄帝的宰相“风后”的头颅,一面端着老白汾酒,一面苦笑着说道:“风兄,沧海桑田,逝者如斯啊……《道德经》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如今贫道意欲带着妮子退隐山林,所以只有请你老兄出山了……”说罢一饮而尽。
窗外已现出晨曦,雨过天晴,该动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