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是墨睿的生日,今年的天圣节因为武骧军突袭西疆大捷,以及木永桢预备让墨钦露面正名的计划,将格外盛大隆重。宫里这些天忙的人仰马翻,连宫里混进不少陌生面孔都无人注意。
夜色深沉,风吹烟柳声如叹息,伴随着房檐上兽铃的轻响,分外凄凉阴冷。
一条黑影象猫一般灵活迅捷,悄无声息地穿过羽林卫的把守,钻进怀良祠。
墨钦立在案桌前轻轻摩挲木良的牌位,嘴里哼着近来反复吟唱的曲调:“灯下坐,惆怅忆年时……”
阴影里发出轻微一声响动,他停下来,并不会头,压低声音道:“你来了?”
一双紫眸在黑暗里光彩幽然,“木永桢给你下毒了?”
墨钦微哂道:“这原在意料中。”
他对身后的人摆摆手道:“你不用管我,等办完正事再解毒不迟。谢谢你还记挂着我,媚儿。”
秋宁侧过脸,淡淡道:“过两天就是天圣节,我来看看你。你没事就好,我走了。”
“媚儿……”墨钦急转身大步挡住他,“今晚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说话……你,陪我一会儿好吗?”
秋宁看了他一眼,径直盘腿坐到地上,显见是愿意留下来。
墨钦高兴地和他面对面席地而坐,悄声问:“你布置好了?”
“嗯。宫里的老人换得差不多,现在没几个人认得我们。在这宫里,钱就是通关凭据。”
“我听说冯达大败玄军,是真的吗?还是你们的安排?”
秋宁没有正面回答,只道:“等天圣节后你就知道了。”
墨钦默然一哂,幽幽叹道:“认真比起来,我不是玄氏的对手。他们等江山易主这天已经等太久了!”
秋宁意味深长地道:“你倒是豁达。”
墨钦自嘲一笑:“江山三年前就不是墨家的……你定然是瞧不起我这个亡国之君。”
秋宁垂眸认真道:“如果你还是皇帝,我们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
墨钦思绪万千,有那么一阵冲动想握住眼前人的手,然而他们之间的距离何止是千山万水恩怨情仇,还隔着两个深深爱着他们的人。
这一生,再无缘。
嵌在心里的人,不过是黄粱梦一场。
墨钦抑制住翻腾的思绪从怀里拿出一块破布,“你说服谢瑾倒戈助你,一定是答应了他什么条件……你将这盖上我的私印交给他,以后即使有变故他也不会为难你。”
秋宁接过破布,见上面用血草草写了几句话,意思是要谢瑾在任何情况下均不能与玄氏为敌。墨钦大约猜到秋宁以营救他为条件换得谢瑾的支持,他再加一个保险,就算他出意外谢瑾也不得对玄氏发难。
暗红的血字刺痛秋宁的眼,他讶然地盯着墨钦。
墨钦笑得云淡风轻,“以防万一。”
秋宁将血书收进怀里,心情复杂地道了一声谢。
记忆里的墨钦并不是个细心之人,总是用自己的喜乐去要求别人,不会费心去猜度,更不会费心去照顾。高兴的时候说些甜话,不高兴的时候你不去惹他就是好的,他哪里会管别人的心情,像个任性的孩子从来只以自己为中心。即使是他处心积虑想把秋宁囚禁在身边时,眼里有的也只是他的得失,何曾有一丝一毫想过秋宁的感受?如今他落魄了勘破尘世心灰意冷时,居然开始为秋宁周全设想。
可惜,来得太晚,好像把珍馔美食放到你手里,你却已经饱了。虽然秋宁并不会因此动心,心底却总有些感慨遗憾。
像是感觉到秋宁眼里的复杂情绪,墨钦眼底旋出一丝转瞬即逝的温柔,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只轻叹了一声。
依稀有更漏声传来,秋宁站起身道:“我该走了。”
墨钦依依不舍地道:“媚儿……以后可否为我再弹一回琴?”
秋宁点一点头,像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
墨钦凝视着他离去的地方出神,半晌,缓缓跌坐在地,唇边的一抹苦笑无比悲凉缠绵。
……
信王府,在西疆立了大功的冯达歪坐在特设的软榻上,恭敬地对木永桢道:“下官有伤在身礼数不周,望王爷恕罪。”
木永桢大度地摆手道:“子隐见外了,你乃国之栋梁,又重伤在身,本王还觉不够体恤。待天圣节后定为子隐加官进爵。”
冯达忙谢道:“多谢王爷赏识,下官定会竭力为皇上、王爷分忧。”
木永桢见他谦恭,嘴角露出满意笑容。
要知道滕骧军与武骧军原是墨钦和木良一手建立起来的,其中有木氏的人也有墨氏的人,冯达恰巧是墨钦手下,墨钦倒台后归于木永桢统领。木永桢并不信任他,扣了他的家人、在他身边安插了心腹分权监视才敢放出去打仗。这人果然是打仗的好手,西疆大捷,据说把玄天赐赶过沧河谷。赵戍狄虽然拿下西州沿线,但冯达却拿下了南边领土,算起来朝廷并不吃亏。
冯达立了大功却推说身受重伤不宜领兵,直接让人抬回京城,把兵权交给木永桢的心腹金将军。这般示弱讨好很得木永桢欢心,对他也不像先前那样疑虑,自然使出手段笼络人才。
两人愉快地聊了一会儿,冯达道:“下官这次从西疆带回五百名药师国奴隶另有两百名官眷,王爷改日去看看,虽是奴才,伺候人倒也体面。”
药师国的奴隶价格相当高,拿去卖了可以赚好大一笔钱——冯达这是变相向木永桢送礼。
木永桢捋须道:“药师国的奴隶能歌善舞,有听话的可以在天圣节上娱兴。”
冯达忙道:“下官这次捉到他们的族长,相貌没得说,据说歌声也是相当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