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杨河顺借着酒意说:“不瞒阿叔,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就是拜师来的,也不知要些什么礼数,还望阿叔明示。”吴巴月:“这事嘛,小女已对我提起了。我已叫她回话,看来她是没回到边。你看我们阳春正忙,哪有时间教徒弟?你还是另想门路的好,你们客家有句话讲的好,养蚕种桑自能糊口,摸鱼捞虾,也可养家,何必要学我们这拿不上台面的行当。你看,我自己都得靠种阳春才能糊口。”杨河顺自思:“无论怎样,得先设法留下来才行。”就说:“那是阿叔谦虚,凭你老本领,即使不种阳春也过得去,只是不想荒了田地罢了。俗话说得好,钱不嫌少,艺不嫌多,学的在肚子里时,晴天不用晒,落雨不用盖,有何不好?我晓得拜师要心诚,学艺要勤快,你们忙不要紧,我可以等的,我虽然不会种阳春,可我有的是力气,或砍柴,或卖炭,足可糊口。”吴巴月原想既然不收受,随便讲个理由推脱就行了,所以祖师爷订的规矩这正儿八经的理由就没说,现在再讲反倒像自己编的了,鼓打一面,话讲一篇,再讲,再三逐客,也非苗家好客之道,所以劝道:“小伙子啊,学艺也是人生大事,可要想好啊!别自误前程啊。”杨河顺:“你老放心,我早想好了。来,我敬你老一碗。”说完先干为敬,喝完起身告辞,说:“多谢了,你们打后慢用,我得先告辞了。”石氏礼节性留客道:“天已晚,住一夜再走不迟呀。”杨河顺拿起行李说:“多谢了,住是要住,但今天不住,要等阿叔答应时再住。走也不会走,我会回来,我还得求阿叔收我做徒弟。”说着已走出堂屋。荷女送出院子,说:“这么夜了,你还回本城吗?”杨河顺摇头道:“你回吧,放心,我自有办法。”说完离去。
第二天,屏云寨子的人看见在大路旁边一个洼洼岩下突然住下一个英俊后生,有的说是哑巴,有的又说不是,众说不一,只见他将一丈见方的茅扇一头触地,一头靠崖壁即是屋,里面选地势高处铺上茅草,三面拦上木头,即是床了。
又过了些日子,村民们的所有疑团都云开雾散,个个晓得,原来他并不是哑巴,而是一个能说会道的后生子,叫杨河顺,每日砍柴挑去城里卖,晚间又回来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就像一颗石头投入湖里,在寨子里引起种种议论,说他醉翁之意不在柴,而在荷女,而且这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黄石寨石三豹的耳朵里。
原来,山里人的主要出产就是木柴,黄石寨也一样,凡需要用点钱什么的,就扛根木头去本城买,就要路过屏云,就难免与杨河顺照面,这让黄石寨的后生们大为吃惊。他们在木库赶边边场头次与他遭遇,那时他还是个哑巴,可如今既不哑,也不聋,还缠到人家寨子上来了,看来他当时是故意装聋作哑捣乱,好让他老几儿一个人在这里悄悄上手,这还了得!就争先恐后去给石三豹报信,来个火上浇油,让他相思苦上再加烦。
说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论黑人白人,都是一样,只是车有车路,马有马路,异曲同工。客家有凤求凰,或红娘传诗,却又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用俗话讲,即是“男儿头女儿腰,只准看,不准挠。”因而客家人爱患相思病。
而苗家没有文字,难以柳毅传书,只有手言脚语,倒也直截了当,省去许多相思。当然苗家也有山歌传情,但不是人人都能唱的,就像客家的歌唱家,往台上一站,就会成为无数人的梦中**,但不是人人都能当歌唱家的,那么,不会唱的也不能不好逑了吧?怎么办?那就用手和脚呗!虽然看似野蛮,却自成一种文明,自成一种肚量,讲究先到是缘,后到靠边,即是皇帝老儿,也得先在后面观看,不得在中间插杠,机会多是,等前面的被踢开,后面的再上。
至于客家那套,看似斯文,写个情诗艳曲,又男女授不亲,可为一女子相互绊腿,背后捅刀,兄弟成仇,父子反目,弄得人家女子十分为难,还美名曰:这就是爱!公平竞争。是爱吗?苗家不以为然,并不欢喜,苗家认为森林里有的是树,要小有更小的,要大有更大的,为哪样要几根藤缠死一棵树呢?
因此,石三豹想:“当初他来捣乱就很无理,看他是个哑巴,也没往心里去,谁知他是装聋作哑故意拆台,这就让人心烦了!若是与他去争,就成为他一类了,若不去争又难咽下这口气,明摆着她没踢自己,多少有点意思,可被他这一竿子打得鸭子满田飞。”想来思去拿不定主意,教他如何不心烦?
报信的后生们见他犹豫不决,再三怂恿说:“他不仁,我不义,总不能让人家说我朝中无人。”石三豹寻思:“他不按我们的规矩做,因为他是客家,对待客家也只能用客家的路子,用他们的话讲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说:“有你们捧脚,我就稳心,讲得好!不蒸馒头争口气!就按他们客家的路子,公平竞争。只是他可以住在人家寨子边上,而我如何好意思也去搭个茅棚棚?”一后生出主意说:“你可以去学徒呀!你不是一直崇拜吴巴月吗?这下正好了此心愿。”石三豹忧心道:“这当然好,只是在咱们师父面前如何开得了口?”后生们纷纷说:“我们帮你去讲,现在就去。”说不容分说推的推,拉的拉,拥簇着他去找师傅。
此刻,黄石寨石老司正在门前歇凉,见徒儿们古古怪怪走来,尤其是石三豹,神色忸怩,就问:“看你们神神叨叨的,又搞哪样名堂?”后生们七嘴八舌,将石三豹准备另外投师学武的来龙去脉讲了。石老司听后神色凝重,拿着烟杆重重抽了几口后说:“傻家伙,这是好事嘛,多投名师本来就是学武之道,何况吴巴月的本领是人人都佩服的。只是师傅我是不能主张的,一呢,我们都是种阳春的,没那闲功夫,不过是练得几招防身罢了,二呢,师父自己讲出来的话,就显得自己怕麻烦,不揽事。既然是你们讲的这样子,不仅要去,而且要搞好,不能让老祖宗的法术外流。”石三豹听后放了心,说:“师父放心,我会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