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娅修道院坐落于帝国的边陲小镇伊斯诺亚,再向西就是科诺大裂谷,裂谷下的深渊里燃烧着终年不灭的魔焰,魔焰时不时便会直冲而上,将深渊两侧燃烧成了一片焦土无人区。
也正是由于裂谷和魔焰的存在,形成了博伦萨特帝国和佩加梦联邦之间的天然沟壑。因为信仰与风俗习惯的不同,两国之间过去一直摩擦不断,如果不是有这道科诺大裂谷在,只怕这些年来,这里不知会有多少次生灵涂炭。
然而魔焰并不是彻底地隔绝了两方,裂谷太长,几乎割裂了整块大陆,但魔焰并不是无处不在,也不是随时随刻都在燃烧的,帝国和联邦都有秘密的魔焰研究院,试图搞清楚魔焰的爆发规律,而每当魔焰进入静默期,两边的摩擦就会加剧,甚至会爆发战争。
伊斯诺亚小镇在十年前的战火中,曾经被佩加梦联邦军踏平过,直到近几年才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机,是以建筑物整体看起来虽然很新,但是总有一种敷衍临时的意味在里面。
——住在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两边迟早还会打起来,所以所有人都有一种得过且过的心态,日子过得随意又落拓。又因为魔焰虽然霸道,但裂谷周围时不时会有魔焰褪去后的魔晶石出现,这东西在黑市有价无市,所以经常会有人来碰运气。
运气不是那么好碰的,越是靠近裂谷,生态环境就越是恶劣,甚至会出现一些在帝国内从未有过的魔兽,亦或是遇上可怖的天气。是以这些人多是身上背着赏金的亡命之徒,亦或是被逼走投无路的落拓人,这些人被统称为是捡石人,而他们的固定落脚点就是伊斯诺亚小镇。
无他,完全是因为伊斯诺亚小镇是整个帝国距离裂谷最近的地方。
而正是因为这些人的聚集,伊斯诺亚小镇的风气也变得粗野而危险了起来。
安黛尔跟在艾希曼身后,有点好奇地东张西望,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熟悉又陌生,她曾经操纵小人跑过这里的街道,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来到这里。
两个人的外貌在这个小镇上实在是太惹眼了,艾希曼自是无所谓,安黛尔不习惯这样被人盯着看,这一路走来,无数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还有不少人吹了下.流的口哨。安黛尔想了想,她走得急,到底没有带任何东西,没办法找个头纱或者面纱遮住头,于是努力扒拉了一下头发,低下头去,试图用披散的长发稍微盖住一点脸。
本以为大佬不会注意这样的细节,没想到艾希曼居然会看了她一眼,眼中还带了点儿沉思的意味。
安黛尔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不然,我去买块纱巾把脸盖住?”
艾希曼停下脚步,冲她扬了扬下巴,意思是快去快回。
安黛尔松了口气,旁边正好有一家商铺,她一头扎了进去,却不知道艾希曼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所不知道的是,因为艾希曼身上的魔法外溢,他的力量越强,无差别释放的魅惑之术效果就越是霸道,以他如今的境界,在这种边陲小镇上,所过之处,几乎是无人能够抵抗的,除非恰好有与他境界相仿的大人物路过。在这种情况下,无论跟在他身后的安黛尔是多么的倾国倾城,所有人的目光应当都是粘在他身上,根本不可能分心去注意到安黛尔。
然而无论是今天在修道院,还是在小镇里,他的魅惑之术虽然还在,但似乎威力不如从前那般了。
艾希曼在第一次见到安黛尔的时候,先是诧异于自己心境的奇异变化,随即又明显地感觉到了一丝怪异。此前他从未遇见过类似的事情,是以一时之间没有分辨出来这丝怪异来源于哪里。是以才有了和安黛尔的第二次接触。
这一次,他才肯定,面前这个边陲小镇的少女,似乎是真的不受自己的魅惑之术影响。
她的身上没有任何魔法波动,艾希曼罕见地对自己的眼力产生了怀疑,他害怕自己看走眼,特意碰了她的头发,顺便探查了一下,这才确定下来,这个少女,是真真正正的普通人。
所以他才一时兴起地将安黛尔带在了身边。
过了半晌,安黛尔一脸尴尬地走了出来:“我……我还是不买了吧。”
艾希曼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难得体贴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安黛尔顿时涨红了脸,语气里也带了一丝愤愤:“还能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没钱。”
修道院一穷二白,怎么可能会给他们发钱。她刚才也是昏了头才起了“购物”的念头,压根忘记了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身无分文。
从小就生活在帝国金字塔顶端的艾希曼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没钱买纱巾,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心情复杂地凌空冲着打了个响指。
安黛尔看到他的手势,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有没有小火苗升起,还以为自己不声不响还是惹了艾希曼生气,然而等了一会儿却感觉到无事发生。正在困惑的时候,恰好看到了一面带着反光的玻璃,倒映出了她的身影。
穿着修道院黑白双色裙装的少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纤细柔弱的短发美少年,还是她自己的眉眼,但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马裤长靴和花边衬衫。虽然外表还是出众,但到底不会像之前那样引来太多意味不明的视线了。
——穿着伊娅修道院的衣服,跟在一个贵族少爷的身后,实在是会引发小镇里的这些三教九流的人们不怀好意的遐思。
“我头发呢?”安黛尔大惊失色,伸手去摸,却发现披散下来的头发依然还在,这才明白过来,又是幻术。
她第一次扮男装,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反光里的自己,心想大佬不仅是个牛批的Tony老师,服装搭配方面的审美也很在线。虽说她身上毫无艾希曼浑然天成的贵气,但是这样走在他身边,就像是少爷的小跟班,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这么想着,嘴里不经意间也感叹了出来:“有点牛逼啊大佬。”
幻术大佬似乎就喜欢她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虽然面上不显,眼睛里却带了点愉悦,有了这份愉悦,艾希曼也提了点兴趣和她聊天:“刚才你是在救你的同学?在你的心里我就这么凶残?”
安黛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在修道院临走前,在金发男生口出狂言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给了金发男生一巴掌外加一脚的事情。
她没想到自己的意图谁都没看懂,反而是被艾希曼看出来了。她被骂了没关系,但是那个金发男生这样口无遮拦地嘲讽艾希曼,万一真的惹艾希曼生气了,只怕会死得很惨。
但她当然不能说他凶残,只回应道:“他说话难听,当然应该挨打。”
“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艾希曼似是不经意地提道,他带着安黛尔似乎是漫无目的地穿梭在伊斯诺亚的街头,安黛尔一边被街边的景色吸引,一边还要集中精神小心翼翼地应对艾希曼的提问。
“以前……我只能在心里打他们,不敢动手。如果我动手了,只怕我的下场会很惨。”安黛尔苦笑一声:“修道院的牛栏就会成为我的第二故乡。”
她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但是刚才不一样,刚才……有你在。”
经过这短短一会儿的相处,安黛尔已经大约看出来了一点,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艾希曼似乎……非常喜欢她对他进行的坦然自若但却真情实感的吹捧。
果然,她说完这句话之后,艾希曼的神色更加愉悦了,他“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安黛尔接下来的话就说得非常顺理成章了:“他们骂我可以,反正我已经习惯了,但是却无缘无故连你也牵扯进来,这就非常不应该了。况且你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他们肯定不敢在你面前真的动手打我。而且就算他们真的动手了,你应该……会救我的吧?”
她一边吹捧,一边不动声色地进行试探。
艾希曼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两人随意的聊天间,安黛尔已经有点被路绕晕了,之前玩游戏是一码事,真正置身其中又是另一码事。艾希曼带着她走入了一条不知名的小路,而小路上则停着一辆看起来其貌不扬的马车,车夫似乎已经等待许久了,见到艾希曼带了个尾巴,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样子,只恭敬行礼道:“少爷。”
艾希曼点了点头,纵身跃上了马车,然后俯视了安黛尔一眼:“愣着干嘛?上来。”
安黛尔到底没有上过马车,有点笨手笨脚地爬了上来,她刚刚坐稳,马车就动了。
虽然外表看起来低调无华,甚至不如休斯·兰帕德来接希薇的那辆马车漂亮,但是马车的内部却是极尽奢华。四壁都是柔软的天鹅绒,脚下更是有厚厚的羊绒毛毯,初春还凛冽的风被完全地隔绝在外,馥郁的香气萦绕在安黛尔的鼻尖,将她还有点紧张的情绪奇异地安抚了下来。
艾希曼靠坐一边,他的坐姿十分随意,几乎是半靠半躺着,整个人都陷在了身后深紫色的天鹅绒软垫里,他这个姿势,顿时让整个车厢有了纸醉金迷的味道。他看了一眼安黛尔拘谨的样子,顺手给她也扔了一个软垫,安黛尔这才将软垫放在了腰后,稍微放松了下来。
车外的声音没有丝毫传入车内,甚至感觉不到任何颠簸,安黛尔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走过的坑坑洼洼的路,心想这辆马车上说不定也有什么法阵加持,所以才会异乎寻常的舒适。而艾希曼似乎也没有继续和她交谈的意思,从手柜里取了一本书,还拎出来了一幅金丝边的眼睛架在鼻梁上,翻阅了起来。
安黛尔正好趁这个机会重新偷偷打量了一番艾希曼。
这样认真凝神看着书的艾希曼比平时显得更有魅力一些,之前的两次见面都太过突然,虽然她也接收到了艾希曼盛世美颜的迎面暴击,但到底没有和对方有过像此刻一样平和相处的时间。